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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的行针,亦如往日的背诵,精准的犹如一架机械。半个时辰后,宋公长舒一口气,在宫人的侍奉下穿上了衣衫:“还是大巫手法灵验。对了,今日鱼氏会送人入宫,说是有急症,也烦劳大巫了。”巫祝在祭祀中占出了吉兆,宋公的心情极好,对于前来求诊的卿士更是干脆允诺。然而楚子苓的神色依旧木然,只缓缓颔首。这宫廷之中,所有依靠供奉取悦上天的人,换成哪个不都一样?她会治好这些人的,就如治好那目盲者一般。退出寝宫,阿杏急急凑了上来,低声道:“大巫,来的是鱼氏的庶长啊,定要好生诊治!”鱼氏出自桓公,乃襄公庶兄目夷一脉。当年宋襄公在位时,目夷可是出了名的贤臣,故而鱼氏一脉势大,乃是华元急于拉拢的人选。这次竟然送人入宫治病,实在是难得的机会!楚子苓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话,木然向小院走去。等回到院中,已经有人候着了,就见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男子躺在榻上,浑身发抖,低低□□。这的确是重病!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楚子苓飞快上前,跪在了病人身边,一手拿住他的脉搏,问道:“他哪里疼痛,痛了几日?”“是,是腰上。”伺候一旁的年轻男子赶忙道,“起了几处疹子,家父便痛的厉害……”疹子?楚子苓立刻解开病人的衣衫,就见那男人腰侧红红一片,已经起了不少水泡。这是“缠腰火丹”,虽然不会致命,但是引起的神经痛极其严重,还容易产生并发症。“把他抬到屏风后!”楚子苓立刻道。那年轻人急急问道:“大巫可能治?”“能!”楚子苓并不废话,起身便去洗手,给针具消毒。这是肝经郁火,湿邪留滞产生的病症,清热解毒利湿就能治愈。现在病人的出疹面积不大,不难治愈。听到这话,那青年松了口气,赶忙让人搀着老者,在屏风后的矮榻上躺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那满面巫纹的大巫赶了出来。不多时,房中响起了咒颂之声,饶是听惯了诸国言语,也听不出这语调来自何方。不自觉的,那青年松了口气,乖乖守在了外面。☆、第56章第五十六章让病人侧躺榻上,闭目不可偷看,楚子苓便开始施针。先用毫针围刺病灶,引邪外泄,随后取曲池、血海、太冲等xue,平补平泻,祛瘀止痛。下针虽然飞快,那人却依旧颤抖不休。疱疹的疼痛等级,岂是好忍的?就算是她,也要行针两三日才能减轻痛感,治愈则需更长时间。大半个小时后,楚子苓收了针具,让病人在榻上休息,自己则转到前面,对那青年道:“这是病邪入体,需要数日才能治愈。这几日莫让病人抓挠患处,不可饮酒,吃鱼,禁辛辣。”这和平日的斋戒可不大一样,但是大巫所言,哪敢不听?那青年连忙叩首:“多谢神巫!”随后楚子苓又开了个外涂消炎的方子,让他取蜜调和,涂在患处。送走了病人,阿杏急急凑上前来:“大巫为何不与鱼大夫多谈几句?”鱼氏这一代兄弟两人,嫡子鱼石掌家业,这庶长子鱼苕虽然无甚名气,却跟鱼石十分亲近。想要劝鱼氏投靠右师,怕是要从他身上动手……“此病痛彻心扉,是听不进旁人所言的。”楚子苓冷淡道,“况且右师让我在此处拉拢鱼氏了吗?”阿杏一噎,顿时闭上了嘴。右师没有给她这样的指使,还真不好冒然行事,只能问过再说。见她不答,楚子苓也不多言,自顾回到屋中。如今对她而言,控制自己的情绪,才是首要大事。那人祭的一幕,就如烙铁焊在了脑中。然而巫祝让她参加大祭,是好心提携,怎能在其后翻脸?对他们所有人而言,几个奴仆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然而在外人面前如何控制得当,当晚,她还是失眠了,大汗淋漓从榻上惊醒,枯坐到天明。早上起来,阿杏低声道:“右师吩咐,让大巫先别轻举妄动。”鱼氏自然要拉拢,但是不能从巫医这里开始。楚子苓漠然点了点头,前往寝宫。给宋公针灸完毕,又轮到了那个鱼氏大夫。楚子苓诊过脉后,依照昨天的方法在屋内施针。今日的疱疹下去了些,也不知是不是病人昼夜不能安眠,太过疲惫,竟然在针灸的过程中睡了过去。因而一套疗程做完,楚子苓也没叫他,自己走出了房门。“大巫,吾父如何了?”那青年见她出来,赶忙问道。“令尊睡过去了,还请少待。”楚子苓淡淡答道。那青年脸色立刻露出喜色,俯身拜倒:“大巫神术,家父已有几日未曾安寝了!”疱疹造成的神经痛旁人是无法想象的,夜不安寝乃是常事。楚子苓欠了欠身,算是回礼。谁料那青年又道:“敢问大巫可是每月都要出宫,给国人看诊?”这是觉得她的“神术”,不该放在国人身上吗?楚子苓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谁想那青年眼睛一亮,赞道:“大巫仁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说,楚子苓第一次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那男子并不很高,容貌也平平无奇,浑身上下都透着无害的温和,似是发觉了她探究的目光,他笑道:“吾也是庶子出身,怕是再过两代,也要成为庶人。就算出身如何显贵,早晚也要有没落的一日。因而大巫救国人,与救吾等无异。”这是周代的世系法则,只有嫡长能继承家业,诸侯的庶子们要降阶分封,而这些卿士的庶子,又会沦为士人,待到士人没落,他们的子孙就成了国人,乃至成为真正的庶人。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正是此意。然而话是这么说,列国的诸侯卿士也许会笼络、利用这些国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却并未把他们放在心上。更难想会有大夫之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楚子苓看着那双带着赞赏的眼眸,半晌才道:“此乃君上之意,君子谬赞了。”对方却笑着摇了摇头:“大巫和旁人不同,眼中未有贵贱之分。”宋国是个重巫鬼的国家,巫者的身份何其尊贵。又有几人会说出自己每日都要诊治三人,还能出宫为国人诊病?他之前只是听闻此事,还未当真,然而当那大巫看到父亲重病,二话不说前来诊治时,那份赤忱之心,却无法错辨。这样的品性,是何其让人动容!楚子苓的嘴唇动了动:“吾出巫山一脉,自当爱人若爱其身。”是这个时代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是“兼爱”思想却自先秦有之。当然,不论是儒是墨,还是道,如今应当都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