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追堵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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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云刑不上大夫,自有其缘由。前朝名相曾说为与士大夫治天下,既为共治,自然不能肆意刑罚。而本朝太祖招募武功之人设立锦衣卫,监探官员,缉捕刑讯,动辄重刑至人死地。性命朝不保夕,何谈共治,百官不过家奴,刑不上大夫也成了空话。 而江湖仍实践着这一条,超一流的地位如此超然。无论出身何方,行事正邪,一至此境,天下都要保持三份敬意,再不能对其麾下赶尽杀绝。独孤枯坐山中一事不理,华山人才凋敝仍是天下大派。陆炳一鸣惊人,锦衣卫的小鱼小虾们行事也嚣张起来。 八年前花盛琅暴毙,魔教在正派联手绞杀下死伤殆尽,剩下的也不过是些待宰羔羊,只看江元声什么时候愿意落下屠刀。而花蛊的突破,才真正象征着魔教回到江湖的舞台上。 两年前从龙虎山归来,江元声就担忧迟早会有这一天,但它到来的速度还是远超预料。即使以他的好修养,也在武当山连着砸碎了两套杯盏,他的暴怒和懊悔无人可说。当年就该早早打断她四肢拴在地窖给他当母狗一辈子! 于事无补,亡羊补牢之类的理由已经无法被江元声用来说服自己冷静了。一个超一流,一个二十六岁的超一流!一个与自己不共戴天的超一流!就这么从自己手里跑掉了!光是陆炳就让他这些年难有进展,再加上花蛊,连维持现状都是勉强!该死!该死! 江元声甚至在心底有了一丝慌张,那是对自己二十年辛苦付诸流水的恐慌。除非她主动送上门来,不然手下人没有半点围追堵截的能力。而她不主动残杀武当弟子,即便武林盟主也不可能请动其他超一流一起出手围攻。 静观其变,还是苦rou计?江元声一时拿不定主意,恼恨间差点砸了第三套杯盏。 而另一边的花蛊却已经从李克用手下回来开始与朱寿商议瓮中捉鳖的戏码了,二人一拍即合,都没有带人同行,直接就抱着他从皇宫跳了出去,后面的事都交给陆炳处理,不管是做戏还是真心,现在他们都只是一对穷奢极欲的伴侣。 秋风肆烈,以花蛊的轻功根本不需要骑乘车马,她带着朱寿让他埋在了自己的怀中,一路纵身飞跃前往山东。朱寿看着她根本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忍不住取笑:“跟朕在一起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快活过。” 花蛊眉眼弯弯,也不管他有些不老实在身上乱摸的手:“以前是被江元声逼至宫中,现在是请君入瓮一网打尽,自然心态不一样。” 这是三方共利的好事,朱寿听了也不吃醋,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装作无奈地轻笑道:“唉~朕的名声又要被你这妖女败坏了,等到了山东可得好好找个青楼补偿朕。” “我看你是太久没逛窑子了,堂堂一国之君说出这话也不害臊。”花蛊毫不客气地回怼,想了片刻,又承诺道,“等我把江元声杀了,你想去大漠我都带你去。” “欸~沙雪月钩虽好,在我眼里却比不上花蛊你的眉眼半分,记得每年分三个月的时间留给我享乐便好~” 三个月!那她还统领不统领魔教了,他还当不当皇帝了!花蛊知他内心想的是把自己当马带着他四处转悠,但女子哪有不喜欢听情话的,最后还是只白了他一眼,敷衍道:“再议,再议。” 她脚程极快,一路连带着吃喝玩乐纵享声乐,只消三天便赶到了临清,在一处别院内住下,等待着陆炳带领锦衣卫跟上,一举包围江元声所掌管的甲堂。 呵呵,甲堂,花蛊忍不住发笑。自从她八年前见到江元声起,这些人就像埋在她心中的毒瘤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江元声,也是该还债的时候了。 而且现在正是绝好的时机,她突破的消息刚传遍江湖,江元声正是气急败坏的时候,一时半会还分不回人手勘察魔教。若是再等上几个月,这招瓮中捉鳖的戏码就会有不少漏网之鱼了。 一旦成功,两大超一流高手一齐围剿,花蛊根本不担心甲堂的人能跑得掉。甚至她都笃定二人不会和江元声对上,以她对江元声的了解,这个男人必然会等到前方的情报传回才会亲自动身,他谨慎的性格一向被花蛊所厌弃,不过这次就让她主动来利用江元声一把吧。 一天时间留给朱寿,与他纵情咨欲,第二天陆炳赶到,二人乔装打扮成平民商户,靠着花蛊对甲堂人的了解,悄无声息地四处擒人。锦衣卫四下布控,不给任何一个人逃走的机会。 当第一人被抓到,蛊虫噬穿他的脑髓时,花蛊长吐了一口气。 那是解脱感,还是雪耻感?花蛊说不清楚,她只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将江元声踩在脚下,再也没有什么隐忍不发韬光养晦了。 江湖是个舞台,她终于与他并肩,再也不会做一个被他生杀予夺的小角色了。 “下一个留手,交给锦衣卫审讯出其他人下落。”陆炳没有阻拦她,只是看着她的脸,淡淡嘱咐道。 “嗯,我刚刚已经看到了,在千米外的酒楼里,这个留给你。”花蛊迅速调整了状态,点了点头,首先带头纵身飞去。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临清这个江元声曾经狠狠羞辱凌虐她的地方,今日就要变成甲堂人的埋骨之地了。 …… “锦衣卫倾巢而出,封锁宫闱,疑似皇家有变。” “北镇抚司全数南下,沿途搜查,搅扰无数。” “内阁诸臣强闯宫禁,陆炳阻拦未果。皇帝独自出游,朝臣大哗。” “保定,真定二府有人在青楼,酒楼见过疑似皇帝与一苗女玩乐。” 最早的一条是六天前,最新的一条算上路程已经是四天前,这些消息已足够拼出事情全貌,花蛊竟然带着皇帝一路快要跑到山东了。 江元声实在难以理解,一个皇帝,敢独自跟着随手就能杀了他的魔教教主出游?还是花蛊丧心病狂到从陆炳手下把朱寿劫走了? 陆炳还在京中阻拦内阁,朱寿任性出游的可能更大些,但江元声宁可相信是花蛊把他劫走了。 皇帝还能这么当吗?翻遍史书,再离谱的昏君也不过是修道炼丹,荒yin放荡,在宫里肆意折腾。想出游哪个不是千军万马前呼后拥才敢出京城,这位圣上不怕死的吗?! 太荒谬了,荒谬到江元声甚至对朱寿有了一点敬意,不过既然有了花蛊的行踪,他绝不会坐视,该再抓她一次了。 江元声一路赶去,路上却再也没有新消息了,他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花蛊有了上次龙虎山的教训,这次大张旗鼓的出现,肯定对自己的追捕有所准备。可一旦被自己堵住,她不可能丢下朱寿,她的准备是什么? 陆炳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朱寿会为了游玩连他最信任的锦衣卫都瞒着吗?这个荒唐皇帝的心态自己根本无从琢磨。那道太子手诏又一次在他脑中划过,如果是别有用心呢? 几种不好的可能性在脑海中催促,江元声加快了速度。 除了匪患猖獗的地区,市镇城墙上的巡卒时常不见踪影,只有城门的税卡站满了兵丁。而今夜的临清一反常态,上下灯火通明,守城的兵卒站满了墙头,扫视着每一处被照亮的阴影。这是普通士卒防止江湖人逃窜才会用上的办法,寻常一流高手也难以潜行匿迹。 这种把戏对江元声自然无效,同理,对已经突破的花蛊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这个阵仗是在防谁?想到已两日没有消息,江元声的心沉了下去。 据点人去楼空,该留守的人不见踪影,角落里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血迹,暗卫凶多吉少。江元声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甲堂是他最信任的暗卫,跟着他多年,能为他出生入死。他们死一个都算严重损失,这次折了几个? 花蛊,陆炳,只有这两个人联手才能有这般效果,江元声彻底升起了杀意。甲堂的身份不好让他光明正大向陆炳发难,花蛊身边又是当今皇帝,他不可能当着朱寿的面杀人。 该走了,这次纠缠下去也不过是自损颜面,又输给这个小辈一次。花蛊,你必须死。 江元声点燃烟花,暗中标记了撤离方位,将陆续赶到的三名暗卫送出临清,可惜直到天明,也没有第四人赶来了。 他遥看被禁军重重把守的城中,心有所感般地明白,那里也有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与他四目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