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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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一个,剩下的也不远了。 明天玄烨就要回京了,张廷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家里走去。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廷玉就打点好一切,去了上书房,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说是皇上的銮驾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京城了。 一个时辰…去看看来得及。张廷玉思考了片刻,于是转身往来时的路走了出去。 坐上轿子,他看了看放在座位上的衣服…那是提前准备好的。张廷玉的心思向来缜密,很多事情他都能考虑得颇为全面,所以这也是玄烨器重他的原因,他虽然从未做过一天地方官,但是他所经历的朝堂风险却从来只高不低,至于后面所发生的一切算是意料之中,可是张廷玉的性子向来孤傲,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当初自己做下的那些荒唐无伦的事情,所有的代价他都甘愿承受。但他也绝不做牵线木偶,任人摆布,纵然自己如何罪该万死,但是他也只接受那个人的审判。 来到一处僻静的街角,张廷玉已经换了常服,几个轿夫也默契的等他离开后,转道回了张府。走在街上,还没到达目的地,各种流言风语就钻进了张廷玉的耳朵里。他面无表情的走进了河岸边的一家茶馆。上了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慢慢的品着手中的茶。看着河岸另一边的桥边树下渐渐的堆满越来越多看热闹的的人。张廷玉所处的茶楼临水而建,所以张廷玉做的位置能够最大限度的看清周围的所有人事物。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人群中突然吵吵嚷嚷起来,是官府的人来了,几个差役穿过人群个,来到河边,这时候,人群中响起一阵sao动。 “捞着了” 话音刚落,两个手持长杆的人在水中捞起了一具尸体,周围的人顿时往后退了几步,差役往前凑上去,检查了一下,其中一个差役手里提着一个酒瓶,向站在旁边的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个桥洞,几个人嘀咕了一阵,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说道。 “散了,都散了吧,这人是喝醉酒跌水里淹死了” 此话一出,人群中各种声音都出来了。惋惜可怜者有之,嘲讽笑话者有之。 张廷玉听着那些话,嘴角往上扬了一下,在此期间,他注意到了人群中似乎有些不一样,一个人听了差役的话,四处看了看,慌张跑出了人群。凭张廷玉的直觉,这个人绝对不简单。果然过了不久,那个人身后跟着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那个蓝袍人,还是来了,两个人穿过人群,趁着衙役不注意,掀开了地上的白布,张廷玉甚至清楚地看到了那个蓝袍人脸上的震惊和恐慌。几乎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张廷玉往后仰去,把自己隐匿在窗户之后,所以当蓝袍人看向那扇窗户时,什么也没看到。蓝袍人极力压下自己的紧张不安,这时差役看到他,上前喝道。 “看什么?你认识他?” 蓝袍人一下反应过来站起身。 “呃...不,不认识,草民只是好奇,过来看看” “好奇什么?” “没什么,听说这里死人了,草民也没见识过,所以...嘿嘿”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一边去” “那个...大人,看这样子,他是淹死的...” “酒喝多了,淹死的” “哦哦...” 蓝袍人若有所思的,退到了人群边缘。看着差役们带起自己同伴的尸体离开,心里一阵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要说朋友,在做那件事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对方,从后来接触,这根本就是一酒罐子,到今天死也死在这酒上。 “死性不改,活该” “说谁呢?” 蓝袍人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才看到身后三人不知何时到了这里。 “吓我一跳,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有热闹,我们过来瞧瞧” “哼...有什么好瞧的?” 蓝袍人不屑的说道。 “不管怎么说,好歹认识一场,就当做是送行吧” “都说了他早晚得毁在这酒上” “是啊,所以这不是遭报应了...” “啧...闭嘴,别胡说八道...”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一切被河对面的人全部看在眼里,看来都出来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印在了张廷玉的脑子里,从小过目不忘的他要记下几个人的长相也非难事。 时候不早了,张廷玉放下茶杯,起身离开了。 不着急,你们的报应也不远了! 这是张廷玉起身前脑子里的最后一句话。 ....... 不久,朝阳门外。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了,各色的龙旗宫灯遮天蔽日。朝阳门外身着官服的大小官员排成两列候在高大的城墙下,张廷玉也在其。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往日里热闹的街道上,鸦雀无声,都静静的等待着那座銮驾的到来。随着奏乐的声音越来越近,在场众人都严阵以待。一句“叩迎圣驾回京”文武百官皆齐刷刷的下跪磕头,玄烨看着眼前的场景,早已毫无波澜,他的眼睛在人群中穿梭,最终锁定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看着他,在想他什么时候会抬起身来。 其实张廷玉早已感觉到有束目光在紧盯着自己,然而,他的心里却骤然升起一股慌乱的情绪来,他不敢去看他,害怕他看穿自己。原以为自己会坦然的面对玄烨,但是到底还是高估自己了,张廷玉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百味杂陈的情愫。所以,一直到皇帝的銮驾经过自己面前,张廷玉自始至终没有抬起头,甚至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好在坐在高处的玄烨并没有注意到底下的人的异样。玄烨知道他的秉性,平日里张廷玉向来规矩肃然,也罢,随他吧!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反正过会儿就能见面了。 从朝阳门进来后,銮驾直入紫禁城,玄烨依旧照例去给太后请安后就去了乾清宫。 刚坐下,玄烨就被一大堆的折子给弄得有些眼花缭乱,这本是常态了,玄烨无声的叹了口气。坐定后,拿起折子开始批阅,朝臣也照例来向玄烨陈奏各项事务。人就这样,一旦忙起来就总是会忘记时间,加之玄烨从登基伊始就勤政务本,励精图治,玄烨向来不喜欢把第一天的事情留到第二天做,所以有的时候几个时辰都不动。 玄烨从扎堆的奏疏中忙得不可开交,直到一个茶杯走入视线,他才抬起头,还是那张依旧清俊的脸庞,见皇帝注视着自己,来人往后退了两步,跪下。 “臣张廷玉恭请皇上圣安” 玄烨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才几日不见,衡臣怎的变得生疏了?这么多繁文缛节的做什么?来,过来” 玄烨朝跪在地上的人摆摆手,只是伏在地上的人仿佛没有听到皇帝的话,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玄烨见张廷玉半天不起来,心中疑虑,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想去扶起他,却忘记了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挪动了,刚想放下腿,这么一动,腿肚子上瞬间犹如蚂蚁啃食般,让他忍不住皱眉--腿抽筋了。跪在地上的张廷玉也在此时开口。 “谢皇上” 语毕,他才慢慢的支起身子,却看到榻上的人抱着腿,脸上眉毛皱成一团,张廷玉心下一急,赶紧起身,朝榻上的人扑过去,满脸焦急。 “皇上,您怎么样?臣...臣去叫太医” 转过身刚想迈步,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揽住,随即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后倒去,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待张廷玉反应过来,玄烨的脸已经近在咫尺,张廷玉想起身,可是身体被紧紧箍着,动弹不得。玄烨刚才痛苦的表情已经一扫而空,转而用无限温柔的眼神看着怀里有些僵硬的人,玄烨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可是他越看,怀里的人越慌,张廷玉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避开他那流光泛彩的眼神。鼓足勇气,张廷玉颤颤巍巍地开口。 “臣请...请皇上..放开臣..让臣...下...下去吧” 玄烨被怀里的人怯声怯气的话给引得满面春风,放开了他,却不让他离开,就让他坐在自己身旁。眉开眼笑的说道。 “衡臣什么时候变成结巴了?” 张廷玉没有答话,只是咬了咬嘴唇,半晌又开口道。 “皇上批了这么久折子,臣只是想给皇上端杯水” “这还差不多,不过朕还是得批评你,这回可来得太慢了,罚你给朕捏腿” 张廷玉听着控诉的语气,心底里不由得升起一股舒心爽朗的感觉,也许,只有在自己面前,玄烨才会展示自己那份普通而又真挚的感情。 “那臣给皇上捏,皇上接着批阅吧” “呵,张大人真是一点都不体贴,朕还一口水都没喝呢,就要让朕办公了” “呃...是臣冒昧了” 于是张廷玉端起桌上的杯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玄烨,玄烨一脸jian计得逞的表情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光了。 于是张廷玉就这样慢慢的给玄烨捏着腿,他低着头,不去看玄烨,玄烨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两个人就这样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张廷玉轻车熟路的给玄烨捏按着,从腿到肩,尽可能的让玄烨感到放松些。一直到觉得差不多了,张廷玉才停下动作,刚想站起身,却被玄烨制止。 “坐下,别乱跑” 张廷玉见玄烨低着头看着折子,却还随时关注自己的动静,没办法,只能往后挪了挪,坐下玄烨的身后,离着他一尺的距离。他默不作声的,似乎在期待皇帝忘记他的存在一样。只是玄烨又好像并不想让他得逞,于是手上批阅着奏疏,口中开始询问。 “病好了吗?” “是,已经好了,多谢圣上关照” “嗯?那怎么看起来还气息奄奄的?” “我...臣向来都这样,病愈之初都会如此,不...不要紧的” 玄烨听着,转过身,看着坐在自己背后的人,若有所思的问。 “真的?衡臣莫不是在诓朕?” “臣不敢” 玄烨放下手中的笔,攀上张廷玉的双臂,温柔的说道。 “要是还没好,就不要逞强,养好身体为重,知道吗?” 张廷玉看着玄烨眼眸中亮闪闪的爱意,心底深处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却只是慢慢的滴答滴答的流出血,是那种痛不欲生的煎熬。他默默地深呼吸了一下,扬起嘴角,用最漂亮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玄烨看着眼前的冰山脸绽放出的阳光炫彩的笑,忍不住凑上前,在温软的薄唇上轻轻啄按了一下,分开后,张廷玉才缓缓睁开了眼。 “那待会儿留下陪朕用晚膳吧” “好” 玄烨见他这么爽快的答应了,不禁喜笑颜开,转过身办公去了。张廷玉看着玄烨宽阔的背影,努力抑制住即将崩溃的泪腺,他不愿在他身边做出这样的姿态,所有的结果不都是自己本该承受的吗?索性给他留一个好印象吧。 似乎是心情好的缘故的吧!玄烨只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把案上剩余的几十封奏疏给批阅完了。张廷玉熟络的起身给玄烨的茶杯添满水,玄烨喝了两口,现在也没什么要干的活了,玄烨叫了李德全进来,让他吩咐御膳房准备膳食,李德全领命退出去了。于是乎,某个人又开始不怀好意的在他的臣子身上来回打量,每到这个时候,张廷玉就希望玄烨是个瞎子就好了,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也就只能在心里腹诽一番而已。 玄烨熟稔的让人过去,可是这次张廷玉却不迈步,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玄烨看他执拗的毛病又犯了,伸出手,假装生气道。 “过来” “皇上才刚回京,一路奔波,又批了一天的折子,还是多休息会儿吧” “既然心疼我,还这么固执做什么?” 张廷玉语塞,他说的话很难懂吗?可是他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总是会时不时的犯固执,又或者说是在他面前总是会不自觉的露出自己的孩童心性来,有时候连自己都觉得颇为幼稚。既然他不过来,那就我过去。玄烨起身,朝张廷玉走去,张廷玉见他朝自己过来,下意识的往后退去,可是还没转身被结结实实的揽住了。玄烨见怀里的人很快羞红了脸,觉得可爱诱人无比。 “张大人怎么总是喜欢玩欲擒故纵这招,一点也不高明” “臣...不是...” 张廷玉有些抗拒的推着皇帝。这在玄烨看来没什么,因为他总这样,玄烨喜欢他的一切,不管是什么时候,甚至觉得这种情况下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妖媚多情,看他在自己怀中沉沦,显现出别人从未见过的让人难以抗拒的如同温泉热流的艳绝人寰的风情。 “去榻上?” “...不..别..” 玄烨抱着怀里的有些紧张的人,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每次在自己跟前都跟第一次认识似的,不过这也正是自己这位起居注官最有趣的地方吧。玄烨无声的笑了笑,下巴枕在张廷玉肩上,叹了口气,又紧了紧手臂。 “好吧,不去不去吧....” 张廷玉默默地靠着玄烨,他好几次想要抬起手去抱他,可是又没有勇气在放上去。玄烨转过头,嘴唇擦过张廷玉秀白的颈,一吸气,似乎闻到了什么气味,他又吸了一口,忍不住轻轻咬住一块颈rou,张廷玉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玄烨含糊的问道。 “衡臣怎么还会用胭脂了?” 张廷玉一听,瞬间清醒,胭脂?难道是去卿月楼的时候染上的?可是已经这么多天了,怎么还?突然,张廷玉脑海里闪过那两瓶药,之前他用的时候就觉得那药有一股像是胭脂花粉的气味,可是难道要说是擦药的气味,但是这样一来,玄烨势必会刨根问底,如果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填补,但是如果现在就说了实话,那又该把皇帝和自己置于何地呢?可是现在还不是坦诚的时候,张廷玉脑中想起那几个人,再等等,再等等.... “这只是臣用的药而已” 玄烨闻言,睁开眼,迷迷糊糊的像是喝醉了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随即又覆上怀里温软的玉颈。 “什么药这种气味?” “是臣前几日不小心弄伤了手,大夫给开的擦药” 玄烨一听清醒了,一脸关切。 “受伤了?怎么弄的?要紧吗?” “没事,只是在家里找书时没站稳,摔了一跤,臣开的是顶好的药,这药贵了些,但是起效快,臣已经不要紧了,让皇上为臣忧心,是臣之过” 玄烨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就凭你还知道给自己开点好药,朕就不追究你了,以后不许再爬高上低的,自己病还没好,又摔伤了,可不兴给自己找罪受” “是,臣记住了” 玄烨看着眼前有些不自在的人,又打趣道。 “不过即便真是胭脂水粉,朕也不会怪你的..这气味..衡臣倒是挺适合这个味道的....” “皇上不要再取笑微臣了” 张廷玉听他这一说,脸上更是火热,连耳根都红得仿佛要渗出血液一般,把耳廓上并不明显的经络勾勒的格外显眼,玄烨看着眼前羞得不能自已的人,心里喜爱得紧,情不自禁的往前含住了娇艳欲滴的耳珠,张廷玉几乎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嘴比脑子先一步发出了指令,一声纤细婉转的低吟不出意外地传进皇帝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夹杂着颤抖的气流将玄烨周身空气都加热了几度,玄烨更是沸火四起,口中不停的捻磨那朱红,张廷玉在发出第二声时及时的遏制了下去,抬起手又不敢大力推着,只能象征性的压着玄烨的手臂,意图不让他在进行下去,张廷玉也被弄得难受不已,偏过头也躲不开那一波接一波的攻击。 “皇上,不...别在...这里” 玄烨这才停下了动作,有些情迷的看着张廷玉,似乎是有意逗他一样。 “张大人要是不喜欢这里,那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说着作势就要抱起他,张廷玉赶紧趁此时机退出了玄烨的臂环,语无伦次的说道。 “臣...臣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皇上政务缠身.....臣还有公务要办,臣告退” 语毕,张廷玉立马转身,却被一只手挡住了去路,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一退,把自己的空间都退没了,身后就是朱红的墙壁,他无处可去,即便门就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玄烨看着眼前满脸焦急的人,红透的脸颊上薄薄的透出一层水雾。玄烨不说话就这么笑意盈盈的静静地看着那张冰山脸变成火山脸,玄烨似乎很喜欢这个人在自己跟前手足无措的样子,明明平时办任何事都冷静得没有一丝感情的人,做什么事情永远不会捉襟见肘,只会是所有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中的谋谟帷幄,但是在这里的起居注官反复是换了一个灵魂般,冷冽肃然荡然无存。 看着无法逃走只能自暴自弃的人逐渐放弃挣扎,低下头,把自己的情绪都掩埋在了帽檐之下,默不作声的,甚至连呼吸都轻了许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玄烨看着单薄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戚,这一感觉仿佛电流窜过玄烨的四肢百骸,玄烨一下子搂住张廷玉,张廷玉被吓了一跳,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凑上来的人,玄烨正了正神。 “衡臣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不是还答应陪朕一同进膳么?” 张廷玉这才反应过来,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是...可是..” “好好好,朕向你道歉,刚才不应该这么粗鲁,这下张大人总该同意了吧” 张廷玉看着眼前一脸真诚的皇帝,只能开口道。 “皇上言重了,皇上留臣用膳是臣的福分” “哈..那就好,嗯....今晚衡臣陪朕喝几杯,好吗?” “不...不是说只用膳...” “喝两杯,总可以吧?” “可是臣不善酒力” “不要紧的,谁也不会生下来就会喝酒嘛,就喝一点点,不会醉的,记得去年宴会上,衡臣不也尝了吗?” “......” 一说起这个,张廷玉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那根本就...玄烨见他窘迫不已,原本也可以算是伶俐的口齿却嘟囔了半天也没说出来,遂收起了逗弄的心思。 “朕不逗你了,开玩笑的,衡臣不喝就不喝吧” 这是门外传来李德全的声音,玄烨一边让他进来,又不失时机的在门打开之前在被困的人的脸上留下了一个轻吻,才让他又回过神来,张廷玉只能无奈的转过头,尽量不让人看到自己的窘态。满人的吃食大多清淡,张廷玉也不是重口味的人,所以饭菜倒还算合他胃口,玄烨倒像是生怕他饿着似的,一直往张廷玉的碗中加菜,直到张廷玉忍不住出声制止,玄烨才停下。 “看来这场病来得不轻” “嗯?” 张廷玉抬起眼睑,看向对面的人,玄烨一边夹菜,一边说。 “我说衡臣这病来得不轻呢,看看又瘦了” “有吗?” “你自己瘦没瘦,你当然没感觉了” 张廷玉撇了撇嘴,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吃着碗里的饭,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屋子只有咀嚼的声音,一盏茶的功夫,桌案上饭菜被消灭了大半,张廷玉食量不大,只吃了玄烨夹给他的那部分,等收拾完,玄烨开口。 “吃饱了吗?合口味吗?” “多谢圣上款待,臣已经吃饱了,时候不早了,圣上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大起” 说着张廷玉就已经起身后退,玄烨看了看他又恢复平静的神色,思索了一下,想着要说点什么,正要开口时,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他看向窗户的方向。 “要下雨了...” “圣上早些回宫吧” 玄烨转过头,看着迫不及待想走的人,生怕自己又要硬留下他,虽然确实想,但是毕竟才回来,还是不能过于明目张胆,于是只好妥协了。 “那好吧,朕派人送你” “这...多谢皇上,臣是坐轿来的” “...嗯....那就跪安吧” 张廷玉得到准允后,伏身跪下向玄烨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后,才退出了乾清宫,出了门,张廷玉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乌云翻涌着朝紫禁城而来,张口的巨兽所到之处,光明变得晦暗无比,伴随着逐渐强烈的狂风,在天地间嘶吼呼啸,将张廷玉的心也搅得一团乱麻,剪不断,理不清,张廷玉平了平心境,向宫门外走去。这皇城之中门套这门,路围着路,每次出宫,都要绕上好几个门才能出去,如果是不熟悉的人,肯定避免不了迷失方向,这皇宫对张廷玉来说,算不上熟悉,但是也不陌生,准确的说,他只熟悉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个人。 现在玄烨回来了,可是张廷玉心中却没有重逢的喜悦,每一次面对他,心中却只是徒增痛楚。他真的迷茫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离开他,但是却又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张廷玉怎么都不愿意用那种伤人的办法,可是.... 天上越来越暗,耳边狂风呼啸的声音也越来越聒噪,一声声刮过耳膜,震得生疼。两丈余宽的宫道上,没有一个人,张廷玉孤独地走着,一如他的心也变得越来越孤独。突然他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转过头,却没看到人,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正要转身离开,眼帘中却映入一双针线极见功夫,华丽无双的花盆底女鞋,张廷玉还没等看清那鞋的主人,就跪了下去,五体投地。 “微臣参见太后” 一身华丽袍服,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却威仪不减的人垂着眸子,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眼中的寒光若是能杀死人,张廷玉此刻恐怕早已经横尸当场,张廷玉就这样定定地跪着,也不抬起头,耳边飓风咆哮更甚。 “张大人真是辛苦,每日这么任劳任怨地伺候皇上,哀家真应该好好赏你点什么” 张廷玉听着比刀子锋利百倍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扎在张廷玉的身上,一时间张廷玉竟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把头埋得更低了,太后见他一言不发,愈发口角锋芒。 “哀家记得第一次见张大人的时候还说过张大人前途不可限量,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说这么多,哀家只是希望张大人知晓何为大法小廉,怎么做个法家拂士,千万不要...辱没了皇上的圣明” 最后几个字说得尤其的重。 “臣...臣谨记太后圣谕” “光记住没用,要拿出用行动才是” 甩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后,太后拂袖离去。 许久,直到豆大的雨点滴落在张廷玉的手上,才从石化中解放出来的张廷玉慢慢的端起弯了许久的身子,下雨了,张廷玉抬头,一滴雨不偏不倚的落进了眼睛里,异物进入的痛感使得张廷玉彻底回过神,太后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没有抬手去擦,任由那雨滴在眼眶中摩擦眼球,摩擦的痛感迫使泪腺也打开,雨水混着泪水流出眼眶。在脸上勾勒出一道晶莹的哀戚。 张廷玉麻木的回到家中,雨下的越来越大,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冲刷得一干二净一样。雨滴击打的声音仿佛重锤敲击着自己的心房。回到家后,张廷玉进了书房,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坐在书桌前的人手里拿着蘸了墨的毛笔,迟迟下不去手,他要向皇上写辞呈,可是心中却始终想不出能说服玄烨的理由,不管什么理由,玄烨都不会让自己离开的,除非让他对自己失望,甚至厌恶,不想看见自己,张廷玉闭了闭眼,耳边雨落的声响越发的让他急躁,胃里开始有些翻涌起来,恶心欲呕的状态逐渐席卷身体,张廷玉极力平静自己,可越是这样,不只是五脏六腑,连额颅之中也隐隐有疼痛传来,几乎在椅子上坐不住,端起桌角的茶杯咽下了半杯茶水,才把压下片刻的不适,他放下毛笔,终究也没在纸上落下笔墨,深深的呼吸了两口,张廷玉站起身,走向书架,从两本书之间抽出了一封信,那是他从卿月楼回到家的第一个晚上就写的,他永远也没办法忘记让人痛不欲生的晚上,支着满身的疼痛,几乎连拿笔都变得无比困难,平时写什么都一气呵成,不费吹灰之力的人,却被身心上无尽的痛苦折磨得下笔难言。可是时间从来不会停止,只能追着时间,怕自己来不及,这么些天过去了,那四个人依旧逍遥法外,他必须抓紧时间。他从在卿月楼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在脑海中谋划了一个完整的想法,多年的官场历练,见惯了宦海沉浮的所见所闻,他都时刻警醒着自己决不能做走一步看一步的事情。张廷玉捏着手中的信,终究还是只能走这条路了...罢了,只要解决了他们,就向皇帝上辞章,离开京城,永远不再踏进九城半步。 像是解决了后顾之忧的张廷玉,渐渐的消失了刚才那疼痛欲呕的感觉,除了耳边依旧没有断绝的风雨声,老天爷像是要把一年的雨都灌下来似的。叫来人收拾了一下,张廷玉终于躺下了,一天的时间明明没有也做什么,可是张廷玉躺在床上,身下却像一块凹凸不平的硬石板,硌得张廷玉全身骨头酸痛无比像要散架似的,身体怎么差成这样了?他叹了口气,脑子里神经也绷得发酸,浑身的无力根本没机会让他再去想别的什么,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梦中的人似乎睡得并不踏实,紧蹙的两弯秀眉始终没放开过。 沉入梦魇中的人是被下人喊醒的,张廷玉睁开眼,好一会儿,瞳孔中才摄入光彩,耳边传来小厮禹四的声音,张廷玉起身,问现在是什么时辰,禹四说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卯时了,张廷玉松了一口气,还来得及,穿上小厮拿来的袍服,换衣服的时候,张廷玉才发现自己贴身的衣服上竟被汗浸得有些潮湿了,可是自己一晚上都没有察觉,是坠入梦魇了吗?可是昨晚上做了什么梦呢?想不起来了,张廷玉甩了甩脑袋,不去想那些了。梳洗整理好之后,张廷玉走到桌边简单吃了些仆人准备的点心和粥,就出了门朝宫中外朝房走去,那是官员大起点卯的地方。在出门前,张廷玉拿出了昨晚从书架上取出的信,交给了禹四,让他去办一件秘密的事情。禹四年纪不大,但人很机灵忠诚,从小就在张府长大,张廷玉从小就不喜外出,又不好交友,所以也就只能跟府里的人说说话,这个名字也是张廷玉给起的,张廷玉到京城入仕后,也让他跟着来了京城,成叔和禹四都算是知根知底的人,但这件事也不能让成叔去办,太显目。 坐在轿子上的张廷玉翻开袖口,看着手腕上几乎微不可见的细小的一圈白,这药果然效果极高,才几天已经完好如初,连疤痕都复原得极快,张廷玉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不能让玄烨发现自己身上的一切端倪,只是自己的身体似乎真的大不如前了,身上不知从哪来的酸痛感依旧明显。张廷玉趁着坐轿的时间静气沉心,给自己积蓄一些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