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别怡情
渭城姜宅。 刘嬷嬷在宅里等了许久，终于见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门。 裴玉檀这边刚下车，她就有些按耐不住的上前握了男人的手，仔细描着眉眼看，“小姐同我说哥儿会来，我还当她唬我呢。等着盼着，眼下实在见着了，才算放了心。”说罢也不顾身后的车马行李，牵着人就往内院去。 虽只看了一眼，刘嬷嬷就止不住的心疼。姜禧早前来信只说裴玉檀这几年受了苦，身子骨不比从前，让她留意着照顾段日子。她只以为是姜禧想示好，把檀哥儿留下。今日见了面才觉得惊，裴玉檀不复少年时的飞扬神采，整个人内敛的就像嶙峋枯竹在火里滚了一圈，寻常人披件袄子就足够的初冬，他里外穿了几件，束腰一掐还是又窄又薄。 “哥儿也太瘦了”，刘嬷嬷看不下去，侧过身子擦了下眼角，“外面冷，咱们去屋里说话”。 裴玉檀听着她哽咽，心里也有点涩，虽然已经听姜禧说过嬷嬷在这里，可近乡情怯，他来之前还好一阵担心该怎么面对故人。只是没想到一下车嬷嬷就迎了上来，忙乱间还未作揖便被牵着往里去。 嬷嬷是照顾姜家的老人，也看着他们几个孩子长大。姜、裴两家亲近，你来我往间，裴玉檀也得过刘嬷嬷不少照拂。如今再见，嬷嬷还是当年的模样，说话带着乡音，对他也没一点隔阂。男人一路悬着的心落了地，难言的忐忑消散无形。 他被拖着不好挣开，只能把捧在手里的玲珑暖炉塞到嬷嬷微凉的手中，尽量平稳声音，“嬷嬷久等了，这些年可都还好？” “好，都好”，刘嬷嬷吸着鼻子轻拍他的手，“回来了就安心住下，小姐这处宅子看着不大，但是她呆着久的地方，也花了些巧思，住着最是舒服。” 一路进了内院，裴玉檀视线环顾，才知道嬷嬷说的舒服是什么。 姜禧的私宅与他想象中大有不同。他已经看过魏冉生给姜禧布置的屋子，又逛了秦园，两处都是雅致中透着奢华，随手一个小把件也是精致。可在这里却一点浮华的影子都看不见。内院塞得满满当当，入冬的地面浅浅覆了一层白霜，隐约有着翻土耕种过的痕迹。靠墙边摆着几口大缸，凉棚里也吊挂着一些干货和腊rou。 若非要选出一处来，也就那颗老银杏树下有些空处，放着摇椅和暖炉，勉强算得一处安歇。 “厢房没几间，都在内院了”，刘嬷嬷带他穿过内庭来到后院，边走边指点着介绍，“整个后院都是小姐自己住的，东西两处耳房改成了浴堂和小厨房，她不讲究别人伺候，不想人打扰，连个偏屋也没留。” 推开正房的门，融融的暖意扑面而来。裴玉檀立时觉得这屋子热的奇怪，连身上的大氅也有些穿不住，左右不见有取暖的炉子，不禁诧异，“这屋里没有炭炉，莫不是铺了烟道？” 刘嬷嬷引他进屋笑呵呵的解释，“当初按小姐说的，整个屋子底下都铺了烟道，热气从地下来，没一处是冷的。可惜每年入冬是她最忙的时候，这套取暖从建好也没用过。要不是檀哥儿来了，还不知要放到几时呢？” 裴玉檀心里默然，整个正屋占地不小，全部铺了烟道不知得费多少财力，哪怕在安远王府，也只有王爷的寢屋里设了地暖。还以为这宅子返璞归真了，原来大手笔藏在这里。 二人落座桌前闲叙几话，刘嬷嬷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不管哥儿有什么苦衷，可别再像从前一样闷在心里。天南地北能再次相逢是多大的缘分，小姐虽没说过什么，可这些年也没有过其他心思。你们安安稳稳的多好啊…可别再…..唉”。 裴玉檀垂下眼，看着地上崭新的毛毯从寝屋一路铺到浴堂。哪怕到现在了，姜禧对他的好仍会在某些时刻让他感到不真实。 男人千头万绪，最后归于现实。他好想姜禧啊。如果姜禧这时候在，就会抱住他，然后他可以把脸埋进姜禧肩窝。真实的相拥会隔绝掉所有的杂念，绕树三匝，姜禧始终是他最后一枝。 “嬷嬷，我珍惜的”。 ……. 扬州。 云水楼天字阁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贾洪章，你与吕掌柜的事我还未提，如今又搞这么一出”，姜禧拾起桌上的一枚平安扣，冷眼瞄着面前的一排双性子，甚至还有两个是在淮左见过的老面孔。 “小姐，没办法呀” ，老贾抬手擦擦额上的汗，，“那沈小侯爷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差，各大掌柜们流水的宝贝送进去，人家正眼都不看一下。谁能想到他好这一口，虞家那个双性子能被收了，还是个得宠的，这都明摆着了，咱们也挑一个塞进去呗。” 姜禧手上把玩着那枚平安扣，只是脸色已经沉了，“虞家送的是正房出的三公子，你们云水楼里的几个掌柜谁舍得把自己儿子也送出来？” 贾洪章欲哭无泪，直在心里骂人。学着往侯府里塞人是不怎么好听，但还不至于姜禧这么阴阳怪气。他哪里猜到姜禧去一趟拢北能捡到丢了几年的破竹马，倒霉催的还是个双性。魏冉生那个小王八蛋，偏要等淮左那两个到了亲手把信交给自己才说明，怎么不他死了再告诉他。呸，活该小姐看不上。 “你憋着在心里骂谁呢？我都不明白你一天天怎么那么多歪心思，哪有坑往哪跳？你是真嫌命长啊”，姜禧瞪他一眼，将那平安扣装盒递给身后的兰苕。 贾洪章眼巴巴看她面对面打劫，从一桌子珍品中选了个最好的占为己有，慌张开口，“这个不能拿走啊，这是难得的润玉，口含生津，今晚主拍的就是这个啊。” 姜禧秀眉微蹙，一脸嫌弃，“你含过？” “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没有”，贾洪章老脸一红，就势说道，“小姐，你说我心思多我也认了，但沈小侯爷那总不能空手去，谁家也经不起查，好坏都是他一句话，唉，我真是慌啊。” “美人都有人送了，还能怎么不去，咱们就助个兴吧。扬州郊外那处庄子内置活泉，最有野趣。找人给沈侯爷布置布置，明日的礼单再添一匣子养颜护肤的香膏、药油”，姜禧舒一口气，“就盼着你的消息是准的，虞家那三少爷真受宠才好。” 贾洪章频频点头，“那错不了，不少擦身的药膏还是咱们铺子里拿的呢。” 姜禧嗯一声。沉默。 侍从鱼贯而入，把桌上的宝贝装箱搬走，那群双性子也跟着出去，屋里顿时亮堂不少。 她抬眼看老贾，一眼，两眼，“你怎么还不走？” “兰苕姑娘，我的玉…..哈哈哈，还与我吧”，老贾谄媚的对着兰苕笑。 姜禧哼一声，示意兰苕送客，“管你是不是被魏冉生摆一道，反正我就当你俩合起伙来喂我苍蝇，这玉就当你给我夫君赔罪，想想都是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