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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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玉師叔,你真的不和我們下山麼?」 嘉年伊始,瑞雪兆豐,每逢春節觀內便香客如織,紛紛攜家帶眷前來求個來年安康。謝雲流李忘生同觀中弟子為此忙進忙出,就是還小的上官博玉和洛風也一道幫著跑腿引路,四個大小陀螺腳不著地忙至元夜當日,近午時分遊人總算稀少下來,幾人重拾鬆快,歇息少頃後便要啟程到城內賞燈。 洛風期待這日已久,早早穿戴好了衣帽要去玩耍;上官博玉卻顯得心事重重,面上全是不當浮現在稚子眉宇間的踟躕。他們原已行到山門近前,上官博玉卻悶悶說了句還是不去了就要回轉殿內,急得洛風開始搬出各類新奇事物誘惑他:「你還記得上回師父帶回來的糖葫蘆麼?剛做好的聽說更好吃呢,我們這回下山讓師父買來……還有,我聽師父說城裡雜戲可好看了,有會站在球上跳舞的猴兒,還有會從嘴裡噴火的人,博玉師叔不想看看麼?」 上官博玉垂下頭,衣角被自己捻成了塊鹹菜:「……」 「博玉,你若當真不願,也不必勉強。」 從來沉靜如斯的李忘生開口,蹲下身子拍了拍小師弟頭頂:「隨心就是。」 他自然明白上官博玉猶疑的緣由——師弟年齒雖幼,心卻通透,去年偶然知曉生母之事後便常怔怔獨坐。元夜燈市時有貴人遊賞,想來小孩是怕撞見了不欲碰面之人。 上官博玉抬頭看他,正抿著嘴接著天人交戰,一旁的謝雲流卻矮身蹲到李忘生身側,伸手在小孩頭上輕敲一記:「傻了你,今天不下山玩,還想陪師父打坐抄書不成?」 呂岩沒那興致同他們去長安人擠人,倒是很樂於指導幾個徒兒徒孫功課。這會其餘三人一塊離宮玩耍,只留上官博玉在山上,定然又要笑呵呵地拿出幾卷經書喚他複習。 憶起往年經歷,上官博玉那點陰霾霎時全拋到了腦後,堅定地抓住他二師兄袖角:「我也要去玩!」 李忘生不禁失笑:「好,一起去吧。」 兩人各牽著個裹成了團球的孩子下山,兩隻皮猴起先還乖得很,到了城中見華燈如晝,笑語盈巷,眼一下便亮了,掙了師父師兄的手就跑到琳瑯滿目的攤子前邊瞧人吆喝賣藝。李忘生見狀,微微搖首,正笑著要去他二人身邊照顧,一隻手卻被撈進了個融暖掌心裡,他眼瞼輕顫,側臉看去,只見謝雲流望著自己,眉目在暈黃燈火籠罩下愈發繾綣:「在這看著就是,我們多久沒這樣待著了。」 李忘生驀地一陣恍惚——的確,打從開年後他們就為觀中事務連軸轉,連練劍的閒暇都快沒了,更別說是再如這般出門玩耍。 「這種日子裡多得是宵小之輩,」謝雲流將他的手又捏緊了些:「我看著他們,你仔細配飾和錢袋。」 提及此事,李忘生不由又想笑了,他低頭看看袖間羅綴的一串明珠,輕聲道:「師兄往日分明說執劍之人不衣累贅之物。*」 彼時謝雲流邊這麼說邊將師父贈給他衣袍上的珠子摘了去,這回兌現承諾為自己裁衣,袖口卻縫上了璫珠數顆,看得李忘生好一陣莫名。 他原是玩笑說來,謝雲流卻不如從前那番戲謔回他。少年人拉著他的指間收得緊了些,鄭重其事道:「浦珠做聘,方顯我真心求你為侶。」 雖則舊年冬日已稟過呂岩合了籍,此事卻未聲張出去,僅有他們師徒三人知曉——洛風和上官博玉年紀尚幼,李忘生憂心他倆混淆之下會在外人前脫口喊出些「師娘」、「兄嫂」等不倫不類的稱呼,故而嚴厲禁止眉飛色舞的謝雲流在這時告訴他們。 這合籍合是合了,又彷彿沒合。謝雲流沒得地兒炫耀,正憋著股勁無處可使,給師弟做衣裳時猛然想起往日為逗他而奪了珠飾一事,便悄悄托人尋來這些流光溢彩的璫珠,一氣補了回去。 李忘生微愣,須臾別開了眼,往上官博玉和洛風處行去:「博玉風兒還小,還是帶在身旁照看穩妥。」 見他未應自己的話,謝雲流也不以為忤——層領交疊下的殷紅脖頸昭然若揭,廣袖遮掩裡兩人十指交扣,無須贅言冗語,他早明了師弟心意。 一齊為百戲藝人喝采撫掌,又給小孩兒買了零食點心,回到純陽時露濃更深,二人分別將玩累睡熟的上官博玉同洛風送回房中,接著便一道回了居處。 他們合籍後並未就此住在劍氣廳裡——一方面是顧慮此舉過於打眼,一方面也是李忘生捨不得自己的小院落灰,商討後便決定一旬輪一處。今日輪到歇在李忘生這兒,謝雲流熟稔地燒水給兩人沐浴,期間自又是一番情動交纏。後頭李忘生被折騰得著實疲憊,也不去拿巾子了,只散著濕髮懶洋洋地坐在炭爐邊上待它自行乾去。 新歲天寒,謝雲流怕他受涼,自個取過了布巾,坐在邊上給他仔細地絞乾滿頭青絲。李忘生和隻貪睡貓兒似地偎在他肩上,正兀自迷糊著準備睡去,卻聽謝雲流道:「忘生,師兄過幾日需下山一陣,很快回來。」 三言兩語驅走了睡意,李忘生睜開半闔的眼,輕聲道:「師兄去哪兒?」 「有些要緊事。」 髮在烤火和巾帕的功勞下已然盡乾,謝雲流擱下手裡物事,避重就輕應他:「不必擔心。」 自他二人互通心意以來,謝雲流從未這般對某事含糊其辭。李忘生低垂睫羽,忽而道:「前幾日溫王殿下曾遣人傳口信來。」 謝雲流一怔。 「當時師兄正好離觀置辦香燭,那人便又請我轉達,說溫王多日未與師兄對酌,甚是想念,欲請師兄得空前往一敘。」他的聲音四平八穩,聽不出什麼特別,可謝雲流偏生品出了些不快來:「近來瑣碎纏身,一時忘了此事,方才師兄說有要緊事去長安方想起來。」 話說得平靜,實則李忘生心裡明白,他是刻意忘了的。 名劍大會過去半載,撇去當時領他四下遊玩的那兩月,謝雲流近來外出時日較之以往已是少了許多,更常待在觀中教導洛風習劍或與呂岩飲酒論道。李忘生本以為他師兄此番終得與溫王漸行漸遠,卻不想那頭三番兩次傳話,一句句無不喊著甚念盼見。他不欲謝雲流再被牽扯,便盡數敷衍過去作罷,孰料謝雲流今日突地說起要去長安辦事,按在李忘生心底的不安就又冉冉升起幾分。 不會的。宮變還有數月,縱使師兄到長安去,也未必就是因為溫王。他想這樣安撫自己,卻仍難歸平心靜氣——萬一呢?他與謝雲流都能雙雙回返少年時了,那場亂事為何就不能提前? 不錯,李忘生一早便知道謝雲流不是謝雲流。 會在名劍大會中取得對劍的篤定,對上李君延時無意使出的凌厲刀勢,和與拓跋思南對陣時的有意相讓——他不愚傻,自然也能推己及人地想見師兄也與自己一般。可他明白過來,卻也不欲說破,只是任謝雲流彌補,補上這些年同師父的酣飲暢談,和風兒的授業溫情……還有,與他的未竟因緣。 看他自那個嘴硬心軟的劍魔變回意氣風發的靜虛子,李忘生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有些私心——他實在擔憂坦言一切後謝雲流會為了面子再度回復寡言冷語,於是縱使心知肚明,亦權當全然不知,只想他師兄能夠自在一些。 言歸正傳,師兄前回雖已與溫王割袍斷義,但此時李重茂尚未為惡,罪不致誅,以謝雲流仗義的性子,李忘生卻也不敢篤定會不會有所變數。 房內靜默少頃,待爐中銀炭燒作一捧細雪,於炎炎赤火下傾頹崩去,謝雲流方開口道:「我這回下山,與此事無關。」 又道:「放心,我知道師父與你不願我牽涉宮闈事,我原覺重茂和我投緣,現下想起方知非一路人,也沒有再往來的必要了。」 他說得決絕,李忘生隱約懸了許久的心終如塵埃落定,低聲道:「師兄……」 謝雲流將手攬在他腰間,唇熨帖著眉心那點丹朱:「往後他再找來,不必多說,喊我過去就是,師兄直接與他的人說清楚。」 原先微蹙的眉間緩緩舒展,李忘生愜意之下難得生了點稚氣,拿鼻尖蹭著他下頜:「若師兄不在呢?」 「那便由你替我說,」他在床笫之外極少如此,謝雲流很是受用木頭師弟罕見的撒嬌,笑著看他和小貓一般拱自己脖頸:「他要問你憑什麼說這些,你就告訴他謝雲流對李忘生言聽計從,不敢拂逆。」 不必想也知道李忘生是沒臉說這種話的。逗完人的謝雲流正準備挨他一記溫柔眼刀,他師弟卻含笑揚眸,在提起的唇角印下淺吻:「君子重然諾,師兄既然許了我,就不准反悔了。」 自己給自己下了套的謝雲流一陣怔愣,好半晌方在他面上親了口,假意笑罵:「我的忘生長進了,都知道拐師兄了。」 李忘生沒說話,只是靠著他彎眼輕笑。謝雲流見狀,心尖軟如豐膏腴脂,怕是碰一下便要淌出甜滋滋的酥油糕蜜來。 好景堪留,此情須記,為了往後日日得見懷中人笑靨,縱使難以解釋箇中原因,謝雲流也必須得走一趟長安。 ——那嘗在燭龍殿裡折磨李忘生的醉蛛老人犯下長安人屠案,正是今年元夜過後不久。上回自己力有未逮,僅僅誅殺雌蛛後便被醉蛛趁隙逃去;此次捲土重來,他無論如何也再不會輕縱任何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