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把刀
3.一把刀
不知过了多久,关以辽听到敲门声。她身子一抖,没有任何回复。 “关老师。”还是那道很轻的声音。 关以辽不知道齐嘉这样一个正值年华的男人声音怎么会这么薄,好似魂魄也不厚重。她定了定神打开门。齐嘉比她高大半个头,看她的时候是俯视的,任谁也不会在这样的视角下产生安全感。 关以辽还是率先开口了:“刚才……是我不对。” “没关系的。”齐嘉说,“我不是为这个来。” “我看到你的手机上有你家人的未接来电。关老师,给他们报个平安吧。” 他手也挺凉,牵着关以辽的手腕坐在了沙发上,把手机交给她。 从关以辽被关起来开始,她的手机就被齐嘉收掉了,只留下了可以打游戏和看影视剧的电脑,不过关以辽也没心情使用。 “……你要我怎么说。”关以辽问他。 “就是旅游呀。” “旅游?人能在外面旅游多久,半个月顶天了。” “那就环球旅游啊,一年两年都是可以的。”齐嘉一副天真的模样,很自信这借口可行。 关以辽压下心里的惶恐:“你打算把我关那么久?” “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 齐嘉眨眨眼睛,又一次换了话题,催促她:“快说吧,别让叔叔阿姨担心了。” 关以辽敏锐地发现齐嘉这人的个性有点奇怪。他在不知道怎么回话的时候不会去想应对策略,而是直接跳过。这是个聪明的做法,但齐嘉转换的太频繁也太生硬了。 她回拨了电话。 接电话得是她的母亲李煜熙。关以辽现在不和父母住一起,所以李煜熙并没有怀疑她的夜不归宿。“辽辽。”李煜熙在那边叫她,“你这周末工作忙吗?怎么没来家里呀。” “是的,工作忙。”关以辽说。 “我前几天酿了点葡萄酒,你找时间过来带一点走吧。” “好啊。” “你打算什么时候来?” 关以辽抬头看了一眼齐嘉,对方还是那副温和的表情。 “我……不确定。最近要做的事情比较多。” “那行,工作要紧。”李煜熙很看重关以辽的工作,就没再追问了。她又说:“下周末你表妹订婚呢,你知道吗?” “这么早?” “是啊,你也要给人家带点礼物。” 关以辽又抬头看齐嘉。那人和她对视,似乎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过了几秒,竟然站起身坐到了她身边来。 关以辽吓得差点关掉通话,但齐嘉在那之前开口了:“你好。” 李煜熙眼前忽然冒出来一个俊俏的男孩,看着太嫩了,好像只有十九二十岁,就理所当然以为是关以辽的学生,非常热情地回应他:“你好啊。” 然后齐嘉就不说话了,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和李煜熙没什么好聊。 关以辽推了齐嘉一下,对方懵懵地看她。李云熙看到了这一幕,维护道:“你推人家孩子做什么嘛。” 一句“孩子”,就让关以辽想到刚才的那声“mama”。瞬间恶心地汗毛倒立。 “他本来应该在做课题的,看到我们打电话就凑过来。好了,我们正在忙,meimei的订婚宴我应该可以参加。” 齐嘉在一旁忽然出声:“可以吗?” “关老师,咱们这几天还一点进展都没有呢。” 关以辽紧张地回头,对方回以一张懵懂无辜的脸。 “工作重要嘛。”李煜熙立刻说。 关以辽心烦意乱地又和李煜熙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刚挂断,齐嘉就把电话收走了。这种严密的管控让关以辽十分不悦,她忍不住质问:“你是在把我当犯人吗?这里是监狱?” 齐嘉竟然笑了一下:“哪有条件这么好的监狱。关老师你真是说笑了。” 关以辽强迫自己平静:“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讲,我尽量满足你的条件。” “我就是想要你留下来,陪我一段时间。” “那如果我不想留呢?你会怎么办?”她嗤笑一声,“杀了我吗?” 齐嘉脸色微变。 “你为什么这么说。”齐嘉垂下眼,“我明明对你这么好。” 关以辽无言。 但他好像越说越委屈了,甚至还赌气一样别过脸去:“我什么都做到最好了呀,好的住所,好的食物,我也很体贴,以礼相待……你还觉得我会杀了你。” 关以辽震惊地听着他这一番陈词。这人有精神病吧? “那我非要走呢?”她问。 “你走不了。这里是二十六楼,窗户是封死的。你没有通讯设备,门也只有我能打开。”齐嘉温柔地讲,“关老师,不要做这些没用的假设。” “陪我看会儿电视吧。” 他真的拿来一瓶起泡酒,冰过的;又放了两只杯子在桌上,喝威士忌用的。 关以辽拿起杯子看了一眼:“你还挺讲究。” 其实她是想嘲讽,但齐嘉没听出来:“不是我买的杯子。这公寓里所有的家具,包括案板碗碟,都是公寓配好的。” “这片地段,这样精装修的公寓,不便宜吧。”关以辽又看了眼窗外,这会儿天全黑了,外面的楼宇灯光闪烁,群星一样拥环着流淌在钢铁丛林间的运河。 “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的。”齐嘉拧开了起泡酒的木塞。徒手的。酒水向外冒泡,他又找纸到处擦。桌子一塌糊涂。 关以辽看不下去,顺手帮了一把:“是齐教授送给你的?” 齐嘉说:“大概是看我没有爸爸mama,可怜我吧。” “所以你才会喊mama?” 话音刚落,关以辽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抿起嘴,机械地擦着桌子。 “你很介意你刚才看到的吗?”齐嘉问。 “我说过我喜欢你,所以我以为想着喜欢的人自慰是很正常的事。” 关以辽嘴角抽了一下:“你还挺逻辑自洽。” 齐嘉没说话,打开了电视机。 这个时间点播的都是黄金档,感情剧,或者谍战片。刚打开电视,电视台很不凑巧地在播谍战片。卧底女主拿着枪顶着男主,说我有我的信仰和仇恨! 齐嘉不想看喊打喊杀的,按遥控器换台。 换台是恋爱剧,霸道总裁对女主角说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这下轮到关以辽黑脸了。 于是又换台,换到刑侦剧。 “你不觉得咱们现在这个关系,看这个有点好笑吗。” “你想报警抓我?”齐嘉看着电视里伤痕累累的女角色在试图和警方取得联系。 “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只是想说,别费力气了,关老师。”齐嘉把酒杯往她面前推了推,“报警没有作用,我不会被抓的。” 关以辽觉得简直荒唐:“你是想说,这地方你就一手遮天了是吗?” 电视机响起紧张的背景乐。关以辽长这么大,第一次受到迫真的威胁。 齐嘉摇摇头。 “关老师,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身份,不用我赘述。要说一手遮天,你比我更我这个资本。”齐嘉给关以辽的酒杯里又添了点酒水,尽管关以辽一口没喝,“但我只是想见见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关以辽冷笑:“你最好是。” 女角色手刚触碰到门把手准备逃出去,凶手从她背后追上来。再一切镜头,就到了几天后,警察们搜查着案发现场了。 关以辽看不下去,她酒水一口没碰,摔门回了房间。 她一走,外头的电视声很快也就停了。齐嘉也随后回了房间。四周又陷入一片死寂。 高空的安静和低层的安静是不一样的。被双层玻璃隔绝了白噪音的空间,很容易呈现出空茫的无机感。关以辽盯着窗外,高楼一排排亮起的灯光像漂浮在空中的代码,正在试图佐证这个世界的程序。 可这个世界的程序又是怎么运行的呢? 关以辽其实有一个相对平顺的前半生。 她不是从小就很聪明的学生,但有后劲,考上了相当不错的大学,学的是自己感兴趣的人文社科。这对她这样永远有退路的孩子来说没什么不好。她在学术方面算有悟性,大三的时候申请了直博。虽然后来那个科研项目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进行下去了,但还是顺利出了国。回来后不想太劳累,只做了一个论文辅导老师。这是普通人里堪称幸运的生活,她的人生就像被代码写好了那样顺利地在轨道上奔跑着。 然后她被囚禁了,对方比自己高大,身份诡异,似乎还存在着精神问题。最重要的不是他干过什么,而是在绝对的力量悬殊下,他有着做点什么的能力。如果有一天齐嘉突然发病,难道她的人生就要在这里停下吗?她的生命就要这样戛然而止吗? 关以辽的头脑像奔驰骏马的铁蹄那样不停地起伏着,现实的条件为她搅弄出了一个恐怖的漩涡。过了很久她再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齐嘉应该已经睡了,毕竟明天是周一;但晚睡也是有可能的。 关以辽睁着眼睛,她其实很少熬夜,这会儿已经困得反胃,但她又去卫生间用冰水冲脸。 熬到三点多快四点,当她感受到这世上的生物大概只有昙花还在努力绽放,她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除了按下门把手,五感敏锐的关以辽可以确信没有发出任何隔了一堵墙的人耳可以发觉的声音。 她走到厨房,拔出了一把砍rou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