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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寂静一片。窗外的梅花枝照在白玉地砖上,浮出朦胧树影。王嬿蓦然想起先帝在时,也是这样的冬夜。先帝披了斗篷,拉着她去廊下玩雪。寒风拂来,冷梅香浓。冰凌不慎落地的声音,宛如水玉碎声。王嬿想再听一次冰凌的声音。但是想想先帝都已经去了好几年了,再听又有什么意义呢?过去的时光就是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只是话是这么说,王嬿到底还是很想念先帝。那思念如疯草般,一冒起头便不可收拾。或许是她的痴心打动了上苍,自去岁开始她时常在夜里恍惚得见先帝。先帝还是那般清瘦俊朗,他逆着光影站着,微微张开嘴,似是在说什么。王嬿竭尽全力想要听清,但她从来连一个字都没听清过。先帝想和她说什么?他是不是在怨她?若不是如此,为何从不入梦来与她相会?哦——她忘了,她已经许久不曾沉沉睡去了,做梦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先帝只能这样和她相见。可是,先帝究竟在说什么?他一定恨她,也一定怨她。是她的父亲毒死了他,也是她的父亲篡夺了汉室江山。而她,一开始便是她父亲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而后她也未能有助于先帝,反倒成为先帝的累赘。这么想来,她实在是该死。她也确实想死。她想到地下和先帝相会。她想为父亲做下的错事赎罪。可是,怎么就死不了呢?她怎么就还活着呢?自寡居后,她拒绝了父亲再嫁的提议,独自生活在冷清的承明宫中。母亲心疼她,时常来看她。她不和母亲说话,母亲就坐到她的榻边哭泣,那哭声很叫她心头发酸难受。她知道,母亲担心她。两个兄长的死带给母亲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母亲为这生生哭瞎了眼。若是她再有什么闪失,母亲不知会怎么样。她知道,她的生命是母亲给的。她知道,她萌生死意是不孝。是以,她虽然自知愧对先帝,愧对汉室却仍然没有自杀寻死。她想,就这么活着吧。后来,她得了失眠症。母亲和父亲寻来全天下的名医,希望能治愈她。但那些药,都没能起什么作用。她的失眠症越来越严重,她能明显感觉到她一天比一天虚弱。她想,她恐怕真是时日无多了。真好,她终于可以解脱了。她一直想和母亲告别,却始终开不了口。母亲,是这世上唯一真心疼爱她的人了。王嬿长叹一声,缓缓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流下。她再睁开眼时,窗前站着一人。那人,戴黑玉冕冠,上着玄衣,腰系着白罗大带、黄赤绶,下着朱色下裳、黄蔽膝,脚穿赤舄。这是皇帝冕服。是先帝。王嬿脸上弥漫起笑容,眸子中也有了些神采。她坐起身来,想要开口唤先帝。只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咽回去了。她有何脸面和先帝说话?她脸上的笑落了下去,整个人都黯淡了下来,只是心底究竟还是不舍得移开目光。先帝缓缓转过身朝她走来。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先帝肩上用金线织就的日、月、龙纹,袖部的火、华虫、宗彝纹,连同着下裳的藻、粉米、黼、黻纹,一起在月光里熠熠生辉。王嬿知道在先帝的背后还绣有星辰、山纹。这是天子的十二章纹。先帝曾告诉她:日、月、星辰三纹,谓之皇帝照临天下;龙纹,谓之皇帝乃真龙天子;华虫,取其文彩之意;宗彝,谓之供奉、孝顺;藻,取其素净之意;火,取其明亮之意;粉米,取有所养之意;黼,取割断、果断之意;黻,取其辨别、明察、背恶向善之意。先帝说这话时,面容肃然。但话毕见她一脸严肃,又不禁轻笑着搂住她。王嬿看着慢慢走近的先帝,真觉得这一切恍如发生在昨天。她的泪又夺眶而出。先帝站住,冲她摇头,又说了句什么。光影中,先帝的身形有些模糊,面容也瞧不太真切。王嬿甚至都没法从嘴型去判断先帝在说什么。她鼓起勇气,欲要开口询问之时,先帝身影却又渐渐淡没开去。王嬿住悲从心中来,禁不掩面而泣。宫人听见里间哭声,已然起身,只是没有她的吩咐不敢贸然进来。领头的女官大着胆子唤了声室主,王嬿没有答话,只是渐渐止住了泪。宫人们听着里间又恢复了宁静,都松了口气。王嬿深吸了口气,重新躺下。她睡不着,只是这么躺着。最初失眠的时候她觉得很痛苦,但时日久了也就熬习惯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心里豁然割开的那条口子仍旧在流血。所以,她仍是想哭的。只是,她懒得再哭了。左右再过不久,她就要去见先帝了。她想,到那时再哭吧。殿外忽地响起说话声,听起来像是谁来了,宫人们在压低了声音劝阻。王嬿有些奇怪,因着她的脾性,承明宫一向没有什么访客,何况是这样的深夜。母亲知道她失眠,也不会这时候打发人来看她。会是谁呢?王嬿有些好奇,却没有探知的欲望。不管是谁,她现在都不想见,宫人们也不会放人进来。王嬿不以为意地阖上双眼。谁知今日蹊跷的很,没一会她竟听得有人轻轻走了进来。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转瞬就要到榻前了。是谁?王嬿心中涌起火气来,轻喝道:“出去!”这些宫人是怎么回事?没有她的同意,竟敢随意放人进来烦扰她?来人站住,却没有就此转身回去,而是轻轻唤了句“孝平皇后——”☆、第一百十二章怒火这声音清脆中带着些稚嫩,落在这清寂的夜里,犹如珠玉落地,泛开一地光影。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王嬿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绝不是邑城,也不是汝阳和安昌。她们会叫她姑姑。可是,除了她们还有谁会来?谁又有胆子冒着触犯父亲忌讳的危险,唤她从前的封号?王嬿没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