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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救了自己一命,今后愿改过自新、再不干那些杀人劫掠之事。又欲寻郎中报恩,向人打听他的来历。那郎中只得一子,四年前让拐子拐了。前些日子有街坊在金陵做买卖,瞧见人市上一个孩子像是他儿子。郎中立时抛下家中事物赶往金陵寻儿子。娄金桥惦记欠了这郎中一条命,追去金陵。不曾想将将赶上替那郎中收尸。街坊看见的委实是郎中的儿子,被大户人家买走了。因模样生的好,主子挑了他做娈童。前月,主子同几个纨绔吃醉了,生生将那孩子弄死。郎中查明白无误后上门去拼命,死于恶奴之手。娄金桥本怀着一腔改邪归正之心,还曾在庙宇中暗向佛祖立誓再不杀戮,得知此事顿时如三九天浇了一盆冷水。找了两日,终在一处义庄寻到了郎中尸首,冷冰冰卷在草席之中。娄金桥坐在尸首旁守了整整一夜,次日大白天的出去做了件案子偷来银两,以孝子之礼安葬了郎中。头七过后,他开始查访那主人家是谁、定计杀他。至于他是谁的大舅子小舅子娄金桥就管不着了。遂被吴国通缉。贾琮听罢思忖良久,道:“你这仇报得不干净。既是数名纨绔,除了那个什么舅子,还有呢?此事的根子出在拐子头上。若非拐子拐了那郎中的儿子,孩子就不会死。孩子不死郎中也不会死。难道不应该把拐子也杀了?人牙子也有份。害死你恩人的凶手那么多,你只杀了一个,就算还人家人情了?”娄金桥一想,拍拳头:“对啊!不止那一个!”贾琮道:“纵然你杀干净了纨绔拐子人牙子,其实还有个元凶。”娄金桥双目炯然:“是谁!”“奴隶制度。”贾琮正色道,“人就是人,不是鸡鸭牛羊,不应该被买卖。倘若没有人市,拐子拐了人也无处可卖。”娄金桥哂笑道:“没有人市,你们大户人家的主子谁服侍?”贾琮耸肩:“有手有脚,要人服侍作甚。你不知道燕国已关闭人市多年了?”娄金桥一愣:“不知道。”“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贾琮道,“不过你委实是个罪犯,我不能放你走。”娄金桥立时抱拳道:“小人知道自己犯过重罪。先生方才所言极是,小人并未杀净凶手。还望先生给小人一年功夫,小人替恩人报了仇再回来领死。”“你从前犯过罪是一个缘故。”贾琮道,“我不能单凭你一言便相信。我得去查,是否当真有那么个郎中。”娄金桥拍胸脯大声道:“我姓娄的乃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贾琮打断道:“拉倒吧!你自己都说你干过杀人劫掠之事了。那不就是杀你比弱之人抢人家辛苦劳作赚的钱财?那叫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娄金桥一噎。贾琮撇了下嘴角,“我是当真瞧不上你们这种人,只会欺负弱小。天下这么大,就不能找份正经事做?说白了还不是懒么?”娄金桥怔了怔,半晌才说:“在下……从没想过找正经事做。”“为什么?你老子娘是做什么的?”“我没老子娘。”娄金桥道,“打小让我师父捡了去。我师父是做贼的,我自然跟着做贼。”贾琮默然片刻,叹道:“这样的……委实不大容易。”发了会子呆,又叹一声,“先这样吧。你别怪我。我刚因轻信人言,被哄骗了一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这才过去几日。假如你在吴国那案子当真是替恩人报仇,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你若要去杀其余的凶手,我支持。”娄金桥望了贾琮半日,道:“周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你手下人好生厉害。”贾琮耸肩:“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既然你是娄金桥……”他冲外头喊,“小七小七——”柳小七就在门口听着呢,闻言走了进来:“作甚?”“明儿换一份告示,就说娄金桥业已拿获。”柳小七看了娄金桥一眼:“就这一句?”“嗯,就这一句。让旁人去猜咱们抓娄金桥的目的去。”贾琮也看看娄金桥,“对了,你如今可是在哪个大户人家做护院?”娄金桥点头:“不错。”“嗯,横竖你也走不了了。”贾琮想了想,“你有没有收到过什么绿林贴?写的什么,有见利忘义者,他得了多少钱,杀他之人便可得翻倍。上面还画了个白无常。”“说的可是这个?”娄金桥从怀内取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来。贾琮接过来一瞧,果然就是今儿卢俭给自己看的那种,点头道:“正是。这玩意是谁给你的?”娄金桥抱拳道:“对不住。周先生,在下不会说的。”贾琮眯起眼看了他会子:“娄大侠,我喊你一声大侠不过是客气。你知不知道自己是阶下囚?”娄金桥淡然一笑:“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怎么可能!”贾琮龇了龇牙,“你造孽过多。一朝身死,下地狱抽筋扒皮,转世定然不会为人。也不知是做猪牛羊还是蚊子苍蝇臭虫。若非那位郎中救你,你眼下大约就在这卢府的鸡笼里等着明儿炖汤,这还是已经转了五六世的。”他说得太顺溜,娄金桥身子微颤了下。贾琮又道,“不过你既然活着,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比如多积德行善,杀了多少人再救十倍的人。”娄金桥眼神闪了闪。贾琮悠悠的道,“倘若你这会子就死了……”娄金桥摇摇头:“我自己造的孽自己担着。去了地府,该上刀山上刀山,该下油锅下油锅。转世为牲畜或蝼蚁,皆我自找的。”“这样啊。”贾琮摸摸下巴,眼神仿佛飘然不定。“那好吧。没关系,我不信你的绿林同道们悉数同你一样。他们当中少不得有更爱钱的。金钱才是世上最得用的武器,比女色强。”娄金桥眨了眨眼,茫然道:“先生说什么?”贾琮笑了:“谢谢娄大侠帮我证实推断。”乃命人带他下去。眼看护卫给此人上了手铐领走,柳小七往贾琮跟前一坐:“怎么回事?”贾琮揉揉太阳xue,半日才苦笑道:“有了点思路但还没理清楚。”乃吃了口茶道,“首先,崔家定是有问题的。且有可能不止一个问题。且问题未必是出在崔勉身上。崔勉是个吃了家族的亏、兼有志气的人。我猜他那个女婿……未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