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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壶颤抖着,向晕青茶盏又续了些茶,一半的茶汁都泼在了外头。那只修长的手稳稳地托起了茶盏,终于离开了阿堵的视线,随后便是一道微温的声线响起:“多谢。”阿堵抖了抖,赶快把茶壶放了下来。好在他天天跟薛允衡对吵,吵出了几分胆量,否则今天真要被吓死了。他以前从不知道,大郎君居然这样吓人。以往常听人说,薛大郎是锤敲不动的铁面郎君,一身冷气能把人冻死。今日他可算是领教了。这位大郎君只坐在这里,不必说话、不必动作,便有一种淡而无形的气势,不知不觉间,便能叫人腿脚发软。阿堵抹了把冷汗,想了想,乍着胆子第二次开了口,语气越发可怜巴巴地:“郎君……那个……我想去外头……”“捶腿。”薛允衡第二次打断了他,语气里的得意毫不遮掩。阿堵此刻真是人如其名,一口气堵在喉咙里,瞪着牛眼看向薛允衡,却又在对方耀武扬威似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他就是个可怜的小厮,主人欺负到头上也无法反抗,更何况,就算他想反抗,那旁边坐着的那位,也让他没办法多说半个字。在薛允衍的面前,他可不敢跟薛二郎吵架。认命地叹了口气,阿堵苦着脸拿了两柄软布捶,有气无力地给薛允衡捶起腿来。薛允衡的气终于顺了一些。看到有人比自己还要惨,他就放心了。车厢里响起了不规则的捶腿声,过了一会,薛允衡的声音方才响起:“那件案子,你怎么看?”这还是自薛允衍半路上车之后,薛允衡头一次如此平心静气地说话。薛允衍并未急着回答,而是抬起头来,看了看一旁放着的两盏素纱灯笼,又看了看阿堵。那一瞬间,阿堵陡然福至心灵,飞快地搁下布捶,又飞快地提了灯笼,放在了薛允衍的身旁,最后再飞快地退回到薛允衡身边,勾着脑袋继续捶腿。薛允衍神情未动,仍旧垂下眼眸看书。可阿堵却知道,他做对了,大郎君很满意。阿堵有些感激涕零地抹了把冷汗。虽然薛允衍的神情与动作没有任何表示,可是,这个人像是有一种奇异的能力,能够将他的心情,通过身上的气势传递出来。此刻的阿堵明显感觉到,方才那种压抑的氛围,慢慢地淡了下来。“看了才好说。”薛允衍终于开了口,视线亦自书页上移开,转向了手中的素瓷盏,琥珀色的眸子与盏中的茶水几乎同色,一样的透明,亦一样的温中带凉。“啧,就你事多。”薛允衡不耐烦地道,似是完全明白薛允衍此刻的意思,“放心,这是第二泡茶。”他解释地说了一句,便又接起了方才的话题:“听你之意,你此刻对这案子并无想法?”薛允衍点了一下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父亲可有交代?”薛允衡沉吟地问道,“此案背后,很可能牵涉符节之事,你就不担心?”薛允衍看了看他,淡声道:“该担心的难道不是你?”薛允衡斜睨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道:“既是该我担心,你又为何觍着脸上了车?”薛允衍琥珀般的眸子凝在他身上,那惯是淡定的眸光里,难得地起了一丝波澜,生出了几分情绪。阿堵偷眼看去,心里觉着,大郎君此刻的表情,倒像是同情二郎君似的。“刚才说过,我不放心,你忘了?”微温却又凉静的声线响了起来,像是车厢里掠过了西风,一阵过后,又是一阵:“记性不好,请医来治。”阿堵赶紧低下了头。他怕自己笑的样子被薛允衡看见。“我呸!”薛允衡再也端不住白衣清朗的风度了,那广袖白衫随着这一声呸,大幅度地抖动了一下,而他的声音更是咬牙切齿:“这是我的事,轮不到你不放心,铁公鸡!”从小到大,在自家长兄面前,薛允衡从来很难维持风度,也从来都能搞得鸡飞狗跳。薛允衍似是已经习惯了,薄唇微抿了抿,修长的手指便落在了素瓷茶盏边缘。他展平手臂推着茶盏,一路推到了阿堵的眼前。“洗净。”一声安然的吩咐响了起来,随后,这声音的主人便又转向了薛允衡,看着对方清幽长眸中的那一星火焰,淡然地掸了掸衣襟:“咄比呸好,不落口水,下次你试试。”阿堵再也忍不住,“咕”地一声笑了出来,又死命忍了下去,抖着肩膀把茶盏拿去洗了。这是嫌弃茶盏里落了薛允衡的口水,特意叫人洗干净了。“用着我的小厮你还挑我的眼。”薛允衡不屑地昂起了头,却也没阻止阿堵帮薛允衍做事,只凉声问道:“长兄,你的小厮呢?”薛允衍不说话,重新去看膝上摊放的书。薛允衡却没放过他,微凉的说话声不紧不慢地响起:“坐着我的车,喝着我的茶,用着我的人,点着我的蜡烛……”说到此,他蓦地伸手一把将薛允衍的书抢过来,翻了翻书名,“哈”地笑了一声又掷了回去,继续道:“……看着我的书,你倒有理了?”第194章乱葬岗薛允衍不动声色地拾起书,重新摊放于膝上,翻开到了方才看的那一页,修长的手指点在书页上,一举一动,莫不清淡出尘,宛若不动凡心的仙人。薛允衡却像是终于找回了面子,狭长的眸子里划过得意,淡笑着问:“长兄,你借用了我这样多的东西,我若是向你收钱,也是该当的罢?”薛允衍坦然地翻了一页书,又坦然地端起方才阿堵重又倒满的茶盏,将微温的茶水一饮而尽,复再坦然地看向薛允衡,坦然地答了两个字:“无钱。”语罢,他继续坦然地垂眸看书,淡静的眉宇间一派宁谧。“铁公鸡。”薛允衡断喝一声,满心畅快,长舒了口气,一展衣袖,眉眼间皆是飞扬的喜意:“我就知道,你这人无钱又皮厚。”“两袖清风。”薛允衍纠正他道,琥珀色的眸子根本便没离开书。薛允衡呵呵笑了起来,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玉算筹,拿在手里抛上抛下:“两袖清风个……”他顿住了,终是没好意思骂出那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