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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画结界的朱砂笔往头上一插就想往城里奔,冷不丁的一句话就窜进了耳朵里。“那个救我们的人,肯定是白帝尊上派来的。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有这么多怪物,这肯定是外面那些异教之人搞的鬼!”即熙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夜色深沉,一片黑暗里也不知是谁说了这句话。有应和的声音,带着愤恨的哭腔:“除了他们谁能这么恨我们?专挑庆典这一天,这些杀千刀的家伙,我们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即熙沉默了片刻,转眼看着不远处被冰糖看住的商白虞,她给自己和他都用了隐身符,故而幸存的百姓们并不能看见他们狼狈的神明。她一把拎起商白虞,往白帝城里奔去,任商白虞挣扎哀求也不松手。虽然即熙早有心理准备,但带着商白虞进入城里时,她也被满街的尸体惊得怔住,不由地停下脚步。城门口便横着一具黑衣的尸体,已经被恶鬼噬咬以至于四肢枯瘦如柴,血rou模糊,不辨容貌。他的拇指上戴着一个眼熟的扳指,即熙蹲下来拎起那根手指。这扳指,是那个捅了她一刀的老人手上的,他差一点就要逃出来了。即熙转眼看向商白虞,他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惊慌地攥着即熙的衣角。“我问你魔主是谁,现在在哪里?”即熙一字一顿地问道。商白虞摇着头,他绝望地悲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他要么在一片黑雾里……要么cao纵纸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又是什么都不知道。即熙扯过商白虞的衣襟一把把他扔在地上,她指那满地的尸骸说道:“你不知道?你的信徒,这世上完全相信你爱你的人,就在你的不知道里稀里糊涂地惨死。剩下的人们还要继续在你的一无所知里,继续仇恨继续杀戮。商白虞,你有没有哪怕一次为了这些人鼓起勇气,真正为了他们着想一次,反抗一次?”商白虞缩在墙角,他绝望地看着周围逼近的恶鬼和满城尸体,抱着头哭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们……你们杀了我吧!”一道白光袭来,刺破商白虞身边恶鬼的身体。那狰狞的恶鬼慢慢倒下去,雎安站在恶鬼身后,收回剑。他额上星图亮若星辰,蓝色的衣衫上沾满了血迹,银白的长剑上,殷红的血顺着剑身滴下来。“雎安!”即熙唤道,跑到雎安身边。雎安点点头,说:“幸存的百姓都已离开白帝城,贺公子也已经停止召鬼,将城中的恶鬼除尽便好。思薇她……”雎安的话停了停,他和即熙一样察觉到思薇做了什么,便拍拍即熙的肩膀,让她先去找思薇,这里交给他。晨光初现,长夜将明。昏暗的光线照亮了鲜血染尽的长街,雎安慢慢走向商白虞,跨过那些散落于地的臂膀躯干,在商白虞的面前站定,然后蹲下来。他习惯与人说话的时候平视对方,虽然现在已经看不见,但仍然会尽量如此。商白虞坐在地上抽泣,他迷惑地看着面前的雎安。相比于愤怒的那位姑娘,这个气质不凡的男人一直很少说话,他有些畏惧。雎安沉默了一会儿,淡淡说道:“你希望我们杀了你?”“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你们杀了我罢……”商白虞低低地说。“到最后你仍然要放弃你的信徒,独自逃跑么?”雎安平静地说道,“你想死是真的因为羞愧,还是因为恐惧?”商白虞怔了怔。“死亡并不是终结。”雎安举起手,手指指向远处城外的方向:“那里还有你幸存的信徒们,他们不明真相且心怀仇恨,可能已经是凶手,可能即将成为凶手,可能会像这般惨烈死去。能救他们的只有你,你是他们的神明。”商白虞慌张地摇头,他嗫嚅道:“我不是……我是假的神……我做不到……”雎安的眼神空阔却安定,没有鄙夷或者厌恶的眼神。他安静地听着商白虞分辨,然后伸出手去按住对面的肩膀。他手下的肩膀正在孱弱地颤动着,正如它懦弱的主人。“神明并非自己成为神明。法力高强的人只能称之为大师,大能。因为人们的信任和信仰,才会有神明。你就是白帝城的神明,所以你要承担起作为神明的责任。”“可是我……我什么都不会……我不能呼风唤雨……不能点石成金……我不是修士……我就是个凡人。”“我是天机星君雎安,你或许听说过我的名字,我也是凡人。”顿了顿,雎安浅浅一笑。“天上真正的神明又如何呢?修仙修道的修士,动辄呼风唤雨御剑而行,辟谷饮露长寿不衰,离神仙越近便离人间越远。终有有一天他们飞升成了神仙星宿,怕是早已忘记了凡人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而人世间受到尊敬和信任而被称作神的你,或者我们,以双脚行走世间,吃五谷识悲欢,生老病死一一尝遍。”“我们永远不会成为神明,但我们的存在是神与人之间的联系。即便我们对于天地神明来说只是蝼蚁,朝生夕死的蜉蝣,我们也要在他们面前彰显凡人的力量。”77、和好商白虞怔怔地看着雎安,雎安慢慢说道:“你确实罪孽深重,所以从今之后你要承担起责任,引导百姓化解戾气,然后最重要的是——最终让他们不再需要你。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你不需要别人夸奖或者需要你,也可以有独立于世的力量。”太阳已经升起,照耀在商白虞沾着血的苍白面孔上,他眼里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涸了,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沉稳安定的男人,因为许久不眨眼而疼痛。商白虞想,他可以么?他一辈子都胆小懦弱,他总是不停地逃跑,从戏班子到白帝城,浑浑噩噩一事无成。他一辈子渴望被需要被爱,不再让人们失望。他短暂地得到过,却无法回报。他总是这么想着,不断地否定自己。此刻却突然发现,如果不死在这里,他还有很长的一辈子。他先前以为的一辈子,也不过是二十几年光景。他或许还有机会,可以不成为他厌恶的那种人。商白虞拉住雎安的手,他颤抖地紧紧地用那双沾满血污的手握住雎安的,几乎不成语句地说:“我可以……我想试试……不不……我会拼命的……我会学的……我不想……”“……这次我不想逃了……我会努力的……我不想到死……都是懦夫……”雎安点点头,淡淡一笑:“好。”他伸出手去点在商白虞的眉心,说道:“你的善良,由我负责。”给予这个懦弱而挣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