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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送送长史。”檀道一难掩诧异,笑起来,“将军今天缘何这样多情?”“长史说笑么?”薛纨观察檀道一神态,也拿不准他是真醉假醉,便没有多说,只顺势起身,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酒楼。夜深了,暑气散去,沁凉的月光投在空寂的御街上。檀道一轻轻透口气,掸了掸袖子。夜风吹拂着青色的官袍下摆,他有些懒散地站着,目光在长街游移,仿佛在思索下一个去处。“长史今晚尽兴吗?”没人了,薛纨倒有了闲聊的兴致。“尽兴。”檀道一负手对薛纨笑,“薛将军不尽兴,是有心事?还是惦记着家人呐?”薛纨轻哂。这个人,再作态,骨子里仍旧是狭隘偏执。他不想跟檀道一谈论自己仅有的那位“家人”,抬一抬手,薛纨道:“檀长史,走吧。”“不必了。”檀道一推开他,脸色骤然冷了,“这点酒,我还不至于就醉了。”“慢着。”薛纨按住檀道一的肩膀,两人脸冲脸,薛纨才若无其事地对檀道一笑了笑,“陛下有旨,命檀长史出发前,先进宫去面圣。看这会天也快亮了,长史没醉,就索性跟我进宫去吧。”他说的客气,一手却按在了腰刀上。檀道一眸光一闪,身形僵住。他果然没醉,只一瞬,便明白了,冷笑道:“你今晚,是特地来盯着我的。怎么?怕我弃官私逃回建康?”“弃官?我看你大概不舍得。”薛纨嗤笑,“不过么,勾结王玄鹤使苦rou计,掩人耳目帮谢氏离京,我倒真怕你这一去不复返了。”檀道一思忖了一会,点头道:“我只以为武将坦荡直率,原来你的疑心病比陛下还甚。”不慌不忙地对薛纨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将军陪我进宫吧。”上马之后,心思急转,面上却一派平静,松松挽着缰绳,在月色中徜徉。在宫门处不过等了须臾,便得闻皇帝传召。二人进御殿,依次拜见了,檀道一余光一扫,见皇帝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案后,黎明的天色尚且晦暗,煌煌的烛光在人脸上一晃,映照出皇帝隐隐有些阴沉的脸色。“行装都收拾好了?”皇帝耐着性子先问了一句。“是。”檀道一答道。沉默片刻,皇帝按捺住焦躁,缓缓道,“我本想放你去了,可这些日子,每每想起闾氏,总觉得后怕,”而皇后抚着小腹温柔的微笑,更让他如坐针毡,皇帝猛地捶了一下案头,“我一定要问个清楚,否则寝食难安。”檀道一猝不及防,眉头极难察觉地一蹙——皇帝要追究闾氏之死,而不是离京的王玄鹤和谢羡——在来路上想好的应答派不上用场,他眼尾将身侧的薛纨一掠,镇定道:“陛下请讲。”“闾氏是你杀的吗?”不等檀道一开口,皇帝便冷冷地抢过了话头,“不必否认,皇后身边的那几名侍卫,已经招认了。”侍卫隶属薛纨的羽林卫,却是皇后心腹,想必薛纨没少使出狠辣的逼供手段。想到今天兴许还有酷刑等着自己,檀道一微微一哂,立即伏身叩首,“请陛下赐臣死罪。”闾氏之死,皇帝早有疑心,至此早已深信不疑了,见檀道一承认得干脆,他登时大怒,一掌挥落案头的奏文,“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檀道一仍是那句,“请陛下赐臣死罪。”“你先别急着要寻死。”皇帝呵呵一笑,冷厉的眸子盯紧了檀道一,“闾夫人不幸亡故,我已经命使节好生解释给柔然可汗,是病故,怎么柔然可汗倒一口咬定了是死于非命?我倒奇怪了,柔然可汗消息怎么比我还灵通?”“臣也不明白。”“你不明白?安国公想必明白的。”檀道一看皇帝一眼,“臣……”“是周珣之指使你杀害闾夫人,又故意走漏风声去柔然的吗?”见檀道一犹豫,答案已经不言而喻,皇帝摆了摆手,看着檀道一的眼里有着淡淡的失望,“我也曾对你寄予厚望……”檀道一身子伏得更低,“臣糊涂,请陛下赐臣死罪。”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檀道一感觉到皇帝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也许他是在认真地考虑,是要他生还是死。忍了几个月,在自己要离京的前一刻……这大概是薛纨对他的戏弄?酒意早就退得一干二净,檀道一袖子里悄然握紧了拳,他重重叩了几个头,脸上冷汗夹杂着泪水,“陛下,是臣不智……”一哽咽,话也说不下去了,越发显得羞愧难当。“你不是不智,是太聪明了,”皇帝冷笑,“你也知道朕拿这些人没有办法。”檀道一不敢答话。“当啷”一阵响,皇帝将一柄弯刀丢到了檀道一面前。刀刃上似乎还有残留的血迹,檀道一只一瞥,便闭上了眼。“你是用这柄弯刀杀了闾氏,阿奴的母亲的吗?”“是。”“你知道其他那几名侍卫现在在哪里吗?”“臣……”檀道一听懂了皇帝的意思。宿醉后剧烈的头痛一直在冲击着他的神经,他脸色略微泛白,拿起弯刀的手却十分坚定,“谢陛下圣恩。”叩首之后,刀尖抵胸,青色的官服上瞬间绽开了一朵血花。“朕还没准你死。”皇帝忽道。檀道一猝然睁眼,茫然地看着皇帝。御前持有兵刃是为不敬,他忙放开弯刀,忍着胸口的伤请罪。“你不能死,”皇帝沉吟道,“闾夫人已死,才刚息事宁人,朕再降罪于你,恐怕又要惹人猜疑。你仍做无事,去豫州吧,但若是再敢结党营私,犯了我的忌讳,你死罪难逃。”檀道一紧咬牙根,努力平复气息,“臣谨记。”“记住今天的教训,也记住,朕对你不薄。”皇帝脸色柔和了些,“你退下吧。薛纨,送他出洛阳。”皇帝仍是忌惮周珣之,饶了檀道一一命——薛纨无奈之极,也只能答是,和檀道一离宫。说是“送”,毋宁说是“押送”,檀道一抵达家门口,对薛纨客气地一抬手:“将军进去稍坐?”薛纨婉拒了,檀道一也没和他废话,径直回家。他胸前染血,谢氏看了,吓得花容失色,忙命人去请医官来,檀道一拦住了她,“别声张,去拿药箱来。”谢氏心领神会,屏退了奴仆,取来药箱,小心翼翼替檀道一解开衣襟,见那道伤痕颇深,也觉后怕。上药时,目光触及他胸前那个浅浅牙印,谢氏不禁抬眼觑向檀道一。檀道一正凝望着墙上挂的玉角弓,唇边还有一抹未退的冷笑,察觉谢氏发怔,他脸色一缓,问道:“怎么?”他们结亲半年,琴瑟和鸣,还从来没有磕牙拌嘴的时候,可这会谢氏看着檀道一伤上加伤,莫名有些委屈了,对他勉强一笑,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