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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妗驻足,凝望他的背影。夕阳西下,孤木参天,光影在地面斑驳。他立在这无边晚霞之中,麻衣草鞋,却远胜华裳,自有清晕。竟让她觉得,同他,同这个大昭的太子殿下,在皇宫的那些日子,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可想起他说“小民不易”,目光中凝聚着的暗芒,是她难以理解的沉重。又一下从幻梦剥离,失重感猝然消失。她回归到了现实。姜与倦正凝视着一棵树的树干,这是他们来时,那些老翁围靠的大树。他伸出手指,刮了刮树干上边的刻痕。青色的树皮被人为剥落,上边绘出凌乱的图案,鲜红夺目,如血泪交错。白妗走到他身边,也细细打量起来,惊讶在眼中一闪而逝:“垂花兰?”是的,这是一株垂花兰。墨色的线条勾勒出花、叶、茎,轮廓隐约。而兰花旁边,描摹着弯曲的红色粗线。树干特有的纹理分布其上,如同鳞片一般,在兰花身边盘踞…竟然像一条蛇?蛇头略呈三角形,用墨点出竖瞳,显出狰狞的厉色。却并不朝向兰花,而是向外伸着,如同在守护着这朵兰花。…这是一个图腾。白妗牙根发酸,垂花兰,师父的那把伞上,便绘制着这种花。而蛇绕兰花的图案,她总觉得,在哪里看见过。“你知道这是什么?”姜与倦却是第一次见,指腹下粗糙的触感,还有这形状古怪的图案,都令他心头涌上诡异。“我…不确定。”她的步子挪动一下,忽然发觉,脚下的土地有些松软。再踩了踩,确定下面也许掩埋着什么,她当机立断地蹲下身,用石块将土刨开,很快,石块的边角触到一个yingying的东西。等到完全刨开来,姜与倦目光微凝。不大不小的土坑之中,躺着一个木人。用赤中发黑的布料,在身上做了一件衣裳,金边环绕,形成环绕禁锢。大昭以赤为尊。而这样的镶金赤色,仅有帝王能穿。这还不算什么,更加令人震惊的是,在木人的胸腹之处,插满了牛毛粗细的钢针!……一个小小的村庄,竟然出现咒诅皇帝的偶人,更加巧合的是,这样一个偶人,竟然被皇帝的亲子所见。白妗已不大想看姜与倦的脸色。他从土里拿起了这个木人,阴晴不定地看了片刻,手指紧捏,拳头大小的木块,竟然在他掌心碎成了齑粉。他的神色,似乎恨不得把当时那些老翁全都捉来,挫骨扬灰。可,最令人倍感奇怪的是,这样一个荒野村落,几个平凡小民,怎会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公然聚集进行巫祝之术,诅咒的还是大昭皇帝?难道此处没有村官,进行管辖处置么?她想到此处,姜与倦自然也想到了。脸色阴云密布,决定趁夜,去造访一下治辖这座村庄的官吏。大昭以二十五家为里,八家为邻,三邻为朋,三朋为里。里中的长官,即里正。一般居住在村子最南,有私人的院落。然而,等他们到访,却发现整间院子空空如也。进了屋内,却不见搬走的痕迹,桌上放置有凉透的茶水。主人像是个雅致文士,在角落里养了几盆文竹,枝叶细美,青翠欲滴。转到里间,又见被褥整洁,靴子还在床边整整齐齐地放着。不像外出。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惊异。“此处不宜久留,妗妗,我们先回客栈。”姜与倦握住她的手,道。出了院落,此时夜幕降临,无月的漆黑夜空中,只有星子零散。通往田垄的道路之上,一抹人影缘路边缓行,脊背佝偻,是个年迈的老妪。姜与倦沉吟片刻,走上前去,礼貌地作了一揖道:“老人家,容某向您垂询。您可知村里的里正现在何处?”白妗在他背后,目光放到了老妪身上。她穿着一身黑衣黑裤,甚至用黑布包裹了头脸。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篓子,半边肩膀塌了下去。听见问话,转过被黑纱遮住大半的脸来,死鱼一般的眼珠动了动。她打量着青年,好似在确定有没有恶意。许久,拉下覆面的黑纱,唇角咧出一个笑容,倒是慈祥和蔼:“不知二位寻吾儿有何要事?”这老妪竟是里正的母亲?就在她说话的间隙,一股奇怪的气味传了过来。泥土的腥气,还有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臭气。白妗皱了皱眉。姜与倦道,“实不相瞒,某有事相询。方才寻至里正家中,见屋室敞开,以为有所不测,便唐突闯入,却见空无一人。竟不知是何缘故?还请老人家告知,令郎如今身在何处?”老妪笑道:“郎君多虑了,实则是邻村有满月酒席,吾儿今晨便出门吃酒去了。那办酒的主人是吾儿好友,每每共饮,总是不醉不休,大约今日也贪杯了,兴许晚间便回。”他们说着话,白妗却默默打量起老妪臂间的篓子,上面用一块黑布盖着,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篓子旁的手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黑色的泥腥。她便伸手一指,冲老妪发问:“这里边是什么?”老妪一愣,看看白妗,嘴角笑意却不变。将篓子轻放在地,一只干枯的手,将黑布揭了开来。一股芳香沁人心脾,只见篓子中泥迹斑驳,装满了花草,杂乱无序地叠着。却有一株兰花,郑重地摆放其上。白妗心里咯噔一下。又是垂花兰…她还没反应过来,老妪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面,深深地伏倒。瘦小的身子裹在黑布之下,竟似颤抖。二人都微吓,这是做甚?空中却由远及近,飘来一串铃音。这铃声,像极了寺院悬于塔檐殿角的“铁马”,风吹玉振,宝铎和鸣。于这浓墨一般死寂的夜色中响起,却是万分突兀,一抹说不出的诡异,令人心底发凉。待白妗反应过来,已是被青年带着,双双转到树后。她攀着姜与倦的肩膀,附耳低声:“有古怪。”“那个老人有古怪,她的篓子里不是花草。”她挎着篓子的肩膀倾斜得厉害,好似沉重,若篓子里面是花草,则光是重量就不对。另,若是摘花贴补家用,为何一些无用的杂草,也一并取来?摆放的位置也不对,更像随意铺陈,在遮掩着什么。很快,白妗便住了口。因为她闻到一股极浓郁的药香。靠在姜与倦的胸口,与他一齐往树外去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