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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就是宫城庆华门,入了宫城,文林的手就算再长也伸不进去了。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开道的府兵停了下来,其中一个翻身下马,奔到姜安城身边。姜安城一路都警觉非常,此时手已经按上了剑柄,沉声问:“怎么回事?”府兵道:“有人拦路。”朱雀大街乃是百官上朝必经之路,身怀冤屈走投无路的百姓当街拦轿申冤,也算是朱雀大街一景。姜安城松了剑柄,“派两人送去京兆府便好。”府兵迟疑一下:“不是告状,好像是太学的苏大人。”姜安城眉头一皱,立即打马上前。姜雍容在马车内掀开一线车帘,从重重保护在马车前的府兵肩头,看到了前方道路上跪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是太学祭酒苏子珩大人。苏子珩是本朝有名的大儒,声名虽不如文林,但也相差不远。他身为祭酒,桃李满天下,泰半官员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老师”,在文人与士子当中极具号召力。原本已经是行将致仕的年纪,却穿着一身通体的纯素,跪在半街,地上铺着一幅卷轴,他正在挥笔疾书。朱雀大街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在他的周围早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姜安城花了点力气才将百姓们赶开。姜雍容在马车上看不清苏子珩写了什么,只看见姜安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把抽起了那幅卷轴:“苏大人,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如此血口喷人?!”“狐媚惑主,丧仪灭伦,秽乱宫廷,人神共愤!”苏子珩颤巍巍起身,指着马车,须发皆张,怒目而视,“姜氏!你但凡知一点廉耻,就该追随先帝于地下,以免得铸成两嫁兄弟二人的逆伦大错,上对不起先帝,下令你姜家祖先蒙羞!”姜雍容坐在马车内,静静地听着。街上的声音像潮水般涌入车内。——“就是这女人么?”——“啧啧,嫁了哥哥又嫁弟弟,真是好不要脸。”——“就是,就是乡下种地的人家也干不出这种事,简直无耻至极。”——“你们知道么?她就是姜雍容!”——“咦?那个姜雍容?”——“世上还有两个姜雍容不成?”——“从前还说她是什么天下第一才女,天下第一美人,还说她贤良得紧,原来全都是骗人的,难怪先帝那么多年碰都不碰她一下!”——“可不是,这样的女人,谁娶谁倒霉!”……很久很久以前,姜雍容随母亲去西山避暑,车驾也是这样经过长街,车外的言论声也是这样涌进车内。那个时候人们说的全是溢美之辞,望出去全是一张张热情的笑脸,她在心中暗暗起誓,将来一定要当一个贤良的皇后,让这些百姓永远都这么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现在同样说这些话的,不知道是不是当初那些人?他们是不是还记得,称她为第一才女、第一美人、未来贤后的,也是他们?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而借民之口,则等于借得了山川之利。姜雍容仿佛感觉得到那些嘈杂的话夹杂的恶意,就像漆黑的潮水,汹涌而来,要将她淹没。不愧是在朝堂上和父亲分庭抗礼了这么多年的文林。杀人算什么本事?诛心才能彻底毁掉一个人。姜安城咬牙,在刀剑面前,苏子珩的衰败之躯根本不堪一击。可如果他真的动了手,姜家就彻底落了下风,他不能给敌人留下把柄,因此勉强缓和了脸色,郑重道:“苏大人齿德俱尊,一言一行俱是士林之表率,空口无凭,如此毁及一个弱女子的声名,苏大人就不怕将来受人唾骂么?”“老朽之言,句句属实!”苏子珩说着,遥遥向马车内高声道,“娘娘,老臣最后一次谏言,求娘娘看在先帝的面上,莫要一错再错,贻笑天下!”最后一个字落地,他袖中翻出了一把寒光耀眼的匕首。姜安城反应极快,立即拔剑。可是,苏子珩手里的匕首并没有刺过来,而是刺向了苏子珩自己。几乎是同时,马车内传出姜雍容的声音:“拦下他!”不能让他死!一旦苏子珩当街血谏,他加诸在她身上的骂名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姜安城此时已经明白过来——这就是文林一党真正的图谋,用一条人命将姜雍容打落地狱,让姜雍容永世不得翻身!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想夺下苏子珩手中的匕首,指尖却在距离匕首只有半寸的地方落了空。苏子珩脸上带着一丝飘忽的笑意,匕首狠狠刺向心口。“不!”姜安城眼睛血红。大功已成。苏子珩欣慰地想。只是这用尽全力的一刺,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剧痛,反而有一种钝钝的手感传来,仿佛刺中的不是血rou之躯,而是某种坚如铁石的硬物。他缓缓低下头,就见一只手挡在了他的胸膛与匕首之间。就在满街百姓的惊呼声里,这只手五指屈起,捏住了匕首,跟着微一用力,“啪”地一下,精钢打造的匕首断成了两截。“老头,拿刀这种活儿不适合你。”一个声音懒洋洋在他耳畔响起,“你还是回去拿你的纸笔吧。”第38章.回宫雍容,我来接你啦“陛、陛下!”苏子珩浑身一颤,腿一软,跪下了。风长天大约是退朝后直接过来的,身上穿着九龙袍,腰间束金玉雕龙玉带,头上戴着冠冕,红缨紧紧勒在颔下,十二排旒玉珠因方才的动作而微微颤动激荡。他的身形高大,肩宽腰细腿长,将一身织锦刺金绣团龙衮服穿出了十二万分威仪,外加十二万分俊美,身姿挺拔,气势锋利,在雪后初霁的天光下,他就像是天降神般辉煌耀目。百姓们没看清他是怎么来的,但他手挡利刃,毫发无伤,且捏碎个匕首就跟捏碎个糕饼似的,大伙儿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有点眼力见的看到龙袍,自然知道是皇帝,那些向来爱求神问佛的,则直接就把风长天当成了天神,当下人群中就呼哗啦跪下了一大片。姜安城同着风长天一路从西疆走到京城,对这种场面十分有经验,立即扬声道:“吾皇陛下受命于天,身赋神力,以安天下,永保万民!”说着,领着府兵齐齐下马,跪下齐礼。这样一来,原本还有些迟疑的那一小撮人,也连忙跪下了。整条朱雀大街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跪伏在地。冬日的寒风无声过境,接连几日之后的初晴,屋顶的积雪白得耀眼,屋檐下的冰棱子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