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书门 - 言情小说 - 和肖邦弹风谱月的日子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女孩子能这么轻易地演奏出来?

早该知道的,目标明确只要三角钢琴,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用肖邦和李斯特的曲子试琴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这水晶一样的音色,只是随手一弹,似乎比老板夫人的演奏还要高级——普雷耶尔夫人[1]可是全巴黎最会弹琴的女士了。

琴师的心脏跳动几乎要和节拍器上的行板相当,尤其在琴声戛然而止后。

怎么,不弹了?果然李斯特的曲子还是太难了吧?

小心翼翼吞咽着口腔分泌物的他,为少女清脆的一句话而踉跄。

他见她摇着头遗憾地说:“琴不太符合我的标准,换一架再继续——我要‘演奏级别’,麻烦请指给我看。”

这就试出来啦,这琴哪里不好了?我甚至觉得你把它弹得好听了十倍不止啊?

琴师微张着唇,他的思维宛若被按下暂停键,只能机械地转动眼睛,呆滞地看着那位少女在钢琴上神话一般的表演。

一架又一架,从到,手稳到在每台琴的乐句表达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

能在普雷耶尔琴行当试琴师,本就是他最为荣耀的事。但现在,在那双被施了魔法双手的触键下,他所有的骄傲都荡然无存。

神啊,原来真的有人是为弹琴而生的;

老师啊,我今天好像看到了音乐天使在弹琴!

*

找不到,真的找不到。

一架架钢琴试过去,可供选择的琴越来越少,但欧罗拉还是没能找到最合适的声音。

这些古钢琴[2],真的不愧是遗落在时代里的乐器。

纯手工的制作的物件,充满着奇特的不确定性:跳出现代钢琴的制式、尺寸的绝对标准后,简直可以用五花八门来形容。钢琴大小、琴键数目、音色性格……统统都自由地随着制琴师的喜好任意变动着。

没有真空铸造的铸铁板,没有经过百年技术提升品质的琴弦,就连琴键的配重都有些不均……但它们就是能发出特别的声音,有几架琴音色特别有味道——但就是,离她的要求差了那么一些。

十九世纪的钢琴简直太有个性了,每一架琴都有着自己的脾气,要去适应,要去磨合。弹起来很有挑战性,在它们身上找到自己声音的过程,就像拆礼物一样。

早在德累斯顿咖啡馆里的立式琴上,欧罗拉就领教过这种惊喜。

试琴用肖邦的C大调,在琶音跑动中听各音区音色配比和过度,左手验证低音部声音是否扎实。如果一遍肖练一可以顺下来,那她会再用李斯特的f小调前几句听钢琴的纯净度。

要么过度不和谐,要么声音容易混杂……她几乎无法想象,用这样的钢琴,肖邦和李斯特是怎样保持住他们的耳力和音乐审美的。

“还有别的琴吗?”欧罗拉不知疲倦地问道。

挑琴她永远不会累,但唯独害怕寻觅万千却找不到契合她内心肖邦的声音。

“小姐,您已经把店里最合适全弹过了……普雷耶尔展厅里最好的还没办法满足您挑剔的耳朵吗?”

跟了欧罗拉一路的店员有些欲哭无泪。要不是这位小姐一直在认真选琴,她几乎要怀疑此人是对面埃拉尔琴行丢过来砸场子的。

“真的,没有了吗?”少女琥珀色的眸子像是忽地失去了光泽。

“……您要不去试试那架吧,”店员迟疑着,给她指了个方向,“那架是‘特制的’,普雷耶尔先生本是决定把它移到音乐厅去的,但一直没人来搬。”

偏僻的角落,深棕色的琴躺在那毫不显眼。

它除了谱台上的镂空藤纹外没有多余的花哨装饰,琴腿的曲线柔和简洁,细微中可窥得一丝温润优雅。走近后才能看到外壳上胡桃木的细腻纹路,木材和封漆酝酿成一种森林的香气。紫檀的黑键,骨质的白键贴片冷凉的涩感从指腹传来,欧罗拉心里的躁动瞬间就被它抚平了。

近乎九尺的体格,琴键数不多不少。在一堆雕梁画栋、镶金嵌银的琴里,它就像一个沉默的歌者。

“这架琴……”店员刚想说些什么,钢琴便开始唱歌了。

暖金色的圣咏,火焰一般的热情[3]。

法国琴音色的丰富与空灵,在黑白间清晰地呈现出来。珍珠般圆润的发声,银子般清亮的音质,冷静而理性的特质,恰到好处的琴键阻尼感……

欧罗拉微仰着头,这才是她期待的肖邦的钢琴声。

可以,换曲子了。

弹琴人不给任何人逃离的机会,素手轻触,夜色便在普雷耶尔大厅中弥漫开来。

薄雾一般的云层,白纱一般的月光,摇曳却不发出声响的树影……细腻到极致的处理,用一阵微风的力度,将乐声吹拂进所有侧耳倾听的心里。

轻柔的笔触细细勾画夜的轮廓,低语般的倾诉化作夜的旋律。把所有的思绪和情感都交融在夜幕里,可以尽情宣泄,亦可默声哭泣。需要安慰的,渴望被安慰的,都在梦呓般的絮语中,被温柔地拥抱。

于叶尖汇聚的此夜第一颗晶莹,坠下,而后整个世界都被原谅。

肖邦的,每一次弹奏都会被他的音符夺走呼吸。

无数的过往雪片似的在眼前闪过,最终留下的画面,是幼小的夏洛琳给欧罗拉磕磕绊绊地拉着这首曲子,终于让她能以眼泪倾泻所有悲痛的场景。

那一天,她双亲逝世刚满一周,她也做了一周不会说话的无魂人偶。

那一天,她第一次邂逅他的音乐,在汹涌的泪水中被他引领进光的世界。

肖邦是欧罗拉的救赎。

只要记忆不灭,她愿意永远弹响他的钢琴。

*

当肖邦和普雷耶尔刚打开办公室门时,隐约的琴音就自楼下传来。

两位男士对视一眼,默契地驱步走向前方的露台。

卡米尔随意地倚在大理石的栏杆上,肖邦侧身刚好立在拐角,恰好能看到偏僻角落里的钢琴和弹琴人的背影。

“这架琴……”卡米尔喃喃自语,“这不是你上次挑的琴吗?他们怎么还没给我搬进音乐厅?”

“噤声,仔细听。”肖邦的回答言简意赅。

普雷耶尔钢琴向来都是私密的,尤其适合坐在它边上细细品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琴音传过来也就更加绰约了。

尤其对方弹的还是首夜曲,飘渺的乐声宛若梦呓一般。

这首曲子一直都是好友在沙龙里的保留曲目,自题送给自家夫人后,卡米尔对它的评鉴要求越发严苛。他曾固执的认为,只有肖邦自己才能弹对曲子的味道,但现在——

“弗、弗里德,真的不是你在弹琴?”

“……”

肖邦没有理回惊讶万分的卡米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