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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依旧用怜悯的目光看著爸爸然后说:「先生,请节哀。小孩是保住了,可是大人....」我当初一听到“节哀”两个字,虽然我才读小二,但是,看到爸爸的反应,还有医生的神情,心裡知道,mama出事了!我急的哭了出来。忽然听到响动,爸爸豁然扭过头去,看到那架载著mama的,熟悉的病床缓缓的推了出来。那上面,用白布覆盖著一个人。爸爸与我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当爸爸掀开了白布....我愣愣的看著那似曾相识的一抹苍白,我不明白,怎麼会这样?怎麼会这样?我大声哭喊著:「mama....」爸爸呆住了,张大双眼,哭不出声音....只听到另外一位医生在旁边带著责备的口吻:「....你这个丈夫也是,真是不称职....妻子有先天性心臟病也不知道,还敢贸然让她生育?你们没做过检查吗?....」「先天性心臟病?贸然生育?....」爸爸重复的说著。后背靠著冰冷医院走廊的墙壁,站立不稳,只觉得在慢慢的靠住墙壁滑了下去,滑下去....一到蹲在地上……口中唸唸有词的说:「思柔....為什麼?為什麼要骗我?记得!我常提醒你,你都说你都有定期到医院作產检的啊!该死的是我,我不该一直想著要有自己的小孩啊!思柔....思柔....」「哇啊!..哇啊!..哇啊!....」一声声宏亮的婴儿哭声,划破了寂静。护士手上抱著新生的浩翔。爸爸从护士手中,接抱著哇哇大哭的浩翔,口中喃喃自语:「思柔....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吧?用你的生命换来传宗接代的祖训!」客厅裡,三兄弟听得泪眼朦朧....大姐顿了一下,恢复了感伤的情绪说:「虽然已经是二十年的往事了,但是你们不能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来龙去脉....浩翔,mama是因為心臟病去世的,跟你的出生无关,知道吗?」今天如果不是看到你们兄弟这麼激烈争吵的情形,也许....我是不会讲出来的,虽然,那年爸爸在看守所....曾经告知我....,你们自己的身世..我答应mama这辈子要好好照顾你们兄弟,还有爸爸的,我会守著对mama的承诺,一辈子守护著这个家。此时....大哥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窗外细雨霏霏洒落。窗户的玻璃上迷盖著一层雾气,我们看不到屋外的景色。「无论如何!争取假释....这是个机会,也是我们报答爸爸养育之恩的机会。」大哥浩平肯定的说。「可是....国民党政府会放人吗?三年前,老蒋过世的时候,不是也有一波大赦吗?结果爸爸因為是政治犯!他们也没放人....」二哥浩伟说著。「无论如何?我们尽量想办法就是!更何况....我们都已经长大。」大哥信心满满,斩钉截铁的说著。「可是,我们该怎麼去做呢?」浩翔问说。〈七〉「像这种政治事件,我们实在太缺乏观念了!」大姐沉沉的说著。大哥浩平沉思了一会接著说:「我本来是死了心的,你们应该记得爸爸当初被起诉的时候,我们都曾经决心,要為爸爸的清白而努力到底的。结果呢?我们全输了,花了十万块钱,请到最好的律师,换来的不过是,一张十二年徒刑的判决书。律师还说他尽了全力才保住了爸爸一条命。他还告诉我们,爸爸起诉的条文是唯一死刑。叛乱的罪名是谁也担待不起的。十二年的徒刑已经是最起码的了。你们没忘记当初律师说这些话的表情吧?他简直把我的希望给掐死了....。」「是啊!当初那个律师,还好意思拿我们那麼多钱!那可是,mama留给大姐的嫁妆呢!人也没救到....哼!卒仔....」浩伟忿忿地打断大哥的话说。这麼多年了,谁要是提起爸爸的事,他依然压不下自己悲愤的心情。「我们做子女的,当然知道爸爸的无辜,可是他们有证人啊!证人几乎把爸爸给咬死了。」大姐也忿忿的说著。「证人根本是假造的,谁看到证人了?有证人?什麼不敢叫出来当面对质呢?」浩伟气著又说:「那个证人不得好死....」「当时法庭相信证人的话,律师要我们提出反证。」大姐回忆的说著。「二十几年前,发生在大陆的事情,叫我们去找反证?简直是恶劣到极点....」浩伟皱著鼻子,冷哼著说。当时律师将盖上血红大印的起诉书给我们看。其中载名爸爸於三十七年,曾经在北大参加非法组织,并且参与策动学潮,来台潜伏多年而不肯自首,经人检举后提起公诉。「证人从没见过,说什麼保护证人的安全,证据只是一张泛黄的聚会照片?裡面的人,有一个跟爸爸长得很相似....就这样?毁了一个家庭的支柱。太离谱了....」大哥说著。「其实,在大陆的证据很薄弱,国民党政府的特工人员,又不知从那边找到爸爸在台北参加的“北大在台同乡会的学术研讨会”一口咬定爸爸参加的是叛乱组织。可恶....」大姐恨牙牙的说著。可是反证在哪裡呢?大陆的事情不用说,单凭一张相片,况且无法证明那个人就是爸爸?但是,在台北的那场集会,要如何证明是一场纯学术研讨会呢?如果找不出反证,爸爸绝对是....死路一条。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浩平契而不捨的奔走下,总算把反证给挖了出来。那是一份当初“北大在台同乡会学术研讨会”的会议资料及开会内容的影印本,还有当日活动的其他照片。虽然律师曾经很严肃的告诉我们,他有把握打赢这场官司,洗刷爸爸的冤屈。但是我们却乐观的太早...那些证据怎麼取得的,迄今仍是个谜。大哥浩平始终拒绝透露证据的来源。他说明提供人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是因為自己苦苦哀求,并郑重发誓一生保密,才使对方勉强交给他的。我也记得当初為了这件事情,二哥与大姐还何跟大哥闹脾气呢?认為大哥连自家人都防著。都不让他们知道,现在我终於了解大哥,重承诺,守信用的作人原则了。然而,当初我们都乐观的太早了,那些证据并没有得到法庭的採信,大哥的辛劳一夕之间,付诸流水。当律师把白纸黑字的判决书送给我们时,他顺道的说:「还好....幸好有那些反证,否则,你们父亲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因為政治案件,真的....难打噢!」死刑?十二年徒刑?我们倒底是该喜?还是该忧?是幸?是不幸?就几张薄纸,印上几行文字,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