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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生病了,受不得颠簸之苦。”又恶狠狠地补上,“一日也受不住了。”“……”凝视着他的绿眼睛像是又好笑又好气,顾桓按一按眉心,才道,“陛下方才,不是还说无甚大碍么?”“气出大碍来了。”姬允厌烦地一挥手,“出去出去,朕要歇息养病了。”顾桓摇一摇头,无可奈何似的,幽深的绿眸里又有隐隐的纵容。他低低地叹了一声,道:“陛下,您也就拿捏住臣这一点了……从小到大,您一耍赖,臣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呢?”姬允几乎要嗤笑出声了。他的大将军,竟也好意思说出这样话来。上一世顾桓拥兵自重,在朝堂上每每将他驳斥得面色铁青,而群臣亦莫不以他马首是瞻,唯唯而已。又肆无忌惮提拔顾氏子弟,终于至满朝文武,四一姓顾的地步。而剩下四三,又有泰半,不说像郎荣那样与他裙带有亲,亦同他有所恩义。可怜他坐在御座之上,满朝却只闻大将军。大将军首肯之后,奏章到他手中,他需做的,只朱沙笔一圈足矣。大将军若觉不妥,那些折子,便根本也不可能出现在他眼前。姬允怎么可能不感到帝位被动摇的恐惧。只是一来,顾桓已然势大,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实是难以撼动。二来,顾桓把持朝政,各藩俱都安静如鸡,藩王们夹着尾巴做人,龟缩藩地不出,年年奉上贡礼,温顺的羊一般。至于边地,在顾桓威名之下,除了后梁偶尔滋事,称得上是很和平。而朝中在顾桓一言堂下,令行禁止,上行下效,恐怕比姬允自己上手还要有条理得多了。顾桓把政的近十年里,盛朝倒真正算得上是近无内忧,远无外患——当得起繁荣昌盛四个字了。至于这三来,自然最主要还是以他昏庸资质,远不足以应对辛辣老辣的顾桓,也只好蒙着眼蒙着心,口中宽慰自己良臣干将难得,内心却是不安又恐惧地,眼睁睁瞧着顾桓越坐越大,已无牵掣之力。以至于,顾桓竟然身死于一场不被所有盛朝人放在眼里的,与后梁的小战役时,除了不可置信,反复着人去证实顾桓的死讯之外,姬允也不知道,当时他是不是感到了庆幸。然而他并未来得及感到权势重回手中的快感。贵族们原本就非一条心,不过顾忌顾桓权势滔天罢了,顾桓把政时代仓促结束之后,贵族即刻乱成散沙,相互倾轧。八王亦闻风而动,各有反乱,姬允手忙脚乱派人镇压,历时三年,才平定了八王之乱。经此,盛朝大半兵力遭到损耗,十三营减至七营,可用的将才则几乎全折了。以至于后梁乍然奇袭,乘隙而进,盛朝几无还手之力,一退再退,两月间连失十一城。姬允重生回来,见到还活着的顾桓,他心中不是不感到喜悦的,只是猜忌和疑虑,也如影随形。他已经前所未有地认识到,顾桓于盛朝有多么大的影响力——他甚至已经左右到了盛朝的兴亡。姬允忍不住地想,若顾桓在那场战役中并未身死,他活着,不仅活着,还活得很长久,长久到足以令人对自己现处的位置感到厌烦与不足——恐怕造反的,就轮不上白宸了。而半年以前,也正是顾桓领头逼迫他继续南巡。否则那些贵族,何以敢猖狂至此,将他生生逼到了龙椅里瘫坐着,起都起不来。教姬允如何不忌惮万分。可笑的是,顾桓却还在说对他言听计从。嗤笑已到嘴边,眸光却不经意扫过顾桓的脸。顾桓的脾气一向是很强硬,像是从来没有过动摇的时候,但姬允自己知道,其实不是的。顾桓那时候还在作姬允的伴读,总是被姬允的不学无术气得头晕,不顾尊卑地,将他绑在椅子上看书习字,绑不多久,姬允被养得极娇嫩的皮肤便被勒得开始发红,姬允这时再眼巴巴地瞧着他,讨好地喊一声桓郎。顾桓便是铁打的心肠,也要化了,只能皱起一张小脸,对着姬允无可奈何地,又叹气又摇头,像个小老头,恨恨地说:“你就知道对我装可怜。”一边将缚住他的锦缎轻手轻脚地解了开。这样子微微蹙着眉,拿他没法子的顾桓,就有些像年幼的顾桓了——对他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却又终究不忍心他受苦。只是人终究都要长大的。随着肩膀宽阔起来,肩上所负的,也就越来越沉重。而顾桓要肩负的,是他背后的整个家族——或许还有他的野心。从前的那点情谊,在这近乎宿命一般的阴影之下,也就渺小得不值一提了。但姬允终究是有些不忍心了。回忆使人变得柔软。喟叹似的,他摆摆手,道:“罢了,何必再提从前的少不更事呢?”顾桓张口似想要说什么,一时却也无言。姬允不再看他,闭上眼。感到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但并不有压迫感,反而脉脉似的。他在那目光中,渐渐放松得有些困意了。片刻,感到被角被往上提了一提,盖住了肩膀。而后听得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顾桓无声地出去了。姬允不知怎么,昏昏然中,也微微地感伤起来。第20章原本满腹不满的众人,在顾桓以大将军的名义又发了一道敕令之后,上下就此息声。姬允:呵呵。黎阳令临时接旨,吓到屁滚尿流,衣冠还未齐整,鞋袜也穿反了,领着一班县丞衙役的,又惊又恐地拔足狂奔,前来接驾。见得浩浩荡荡百多条船,将破落的小码头挤得水泄不通,当即便双腿一软,若非同样面无人色的县丞县尉左右各拉住他胳膊,大家互帮互扶,恐怕站也站不起来了。更有黄皮寡瘦的百姓,沿码头围了里里外外好几圈,惊异又敬畏地,看着这些生平从未见过的,浩美华丽的船舫。百姓俱着麻葛所织的短褐,下裳不及膝,更有不穿裳,而直接着短裤的。脚下则大多赤足,只有少数穿草鞋。他们惊异地看着船上,船上也惊骇地看着他们。从王京来的贵族们,似乎是被这眼前所暴露出来的,简直如地狱一般的穷苦相给吓倒了,个个面色发白。“……我们,真的要下去吗?”有人迟疑道,便有人纷纷附和。这些大多数人中,神色高贵而蔑视,但隐隐又显出些畏惧。“天哪!那人竟然没有穿衣物!”有贵女直接尖叫出来,吓得几乎要晕倒。她所说的未穿衣物,其实只是未穿裳和鞋罢了。但这在从小仪容要求甚严的贵族门庭里,简直与赤身裸体无异。又有人牙齿战战:“他们简直是未开化的野人……不会吃了我们吧?”这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