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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口水,对他说:“不要怕。”他回过头看着我,轻轻问:“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嗓子发干,很艰难地点了点头,说:“是真的。”他于是闭上了眼,睫毛微微颤抖着,像蝴蝶的翅膀。我拉着他继续往前走,那只年轻鬼魂哭嚎着被拖到后面去,已经不难猜想,接下去就是十八般酷刑挨个罚几遍,罚到受不了为止。这地府我待了好几辈子了,条条例例清楚的很,我知道怎样会挨打,怎样能平安无事——便是像这样,我牵了他的手,安安静静往前走,无论如何也不回头。一脚踏上奈何桥,排了队去领孟婆汤。我站在他身后,看他消瘦的身形慢慢从我眼前淡出去。古青色的碗端在手上,他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向他摆了摆手,极其难看地笑了起来,扯着嗓子对他喊:“去吧,下辈子投胎,娶个好姑娘!”他仿佛没有听清,很疑惑地冲我皱了皱眉,又向孟婆问了句什么,孟婆看了我一眼,没回话,轻声催促他。他垂了眼,仰头一口喝下去。我盯着他放下的空碗,心口突然泛起密密的痛。他继续向前走,很迟疑地,像有些不舍,脚步慢的让后面的鬼魂直叫唤。我知道他的记忆正在慢慢消散,过不了多久,他又会记不得去过哪里,遇到过谁,说过什么话。但我记得。我在他身后大声嘶叫,声音粗嘎难听,含糊不清。我尽力用轻松的语气说:“下次再见你,可别苦着脸啦!这辈子过得不好,下辈子补回来!记住了!你要过得好!”他没再看我,纵身一跳,消失在我的眼前。我追上去,几个瘦弱的鬼魂被我挤得吱哇乱叫,鬼差开始推搡我,嫌我事多。我伸头往轮回道看了又看,半点他的影子也寻不着,白茫茫一片幻境,照出来的是我自己丑陋的模样。我真是丑。丑到谁也认不出了。孟婆在我身后咦了一声,恬淡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我记得他——”我回头看她,孟婆微皱了眉,脸上是努力回想的表情,过了十几秒,我听见她小声嘀咕:“他刚刚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苏时初的男子——”又抬了眼,疑疑惑惑地看向我,轻声问:“时初,那人轮回了好几世,怎么次次要寻你啊?”第4章阴间鬼差我僵直了身子立在原地,看那年轻鬼魂苍白的脸上绝望的表情,忽而记起一事来。便是那执念不散,固执不屈之人,倒还有个法子降他。既然熬遍酷刑不愿走,倒不如废去你的轮回谱,打发去做了鬼差省事。留你前世的记忆,那人轮回之时,也还能与你见上一面。只不过从此以后,世世代代都要困在阴暗的地府里,不生不死,永无天日。…………地府里的日子痛苦且长,我自知万分地不愿他再来忍受。几辈子的隐忍伪装,到底连自己也蒙蔽了去!我抬唇凉凉一笑:“找苏时初?——地府里没有苏时初。”孟婆叹了口气,张嘴想说些什么,眼眸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又垂下头,手指在桌上敲着,开始喊下一个鬼魂。我看到她淡青色的裙角被风吹的飘飘荡荡,美好的像人间阳春三月天……不知道我有多久,多久没晒过太阳了。我攥紧手心,慢慢慢慢往回走,眼前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人间一天,地府一年,这一次轮回,却不知又要等到哪年哪月。旁边的鬼差小五朝我搓了搓手,我会意,从袖口掏出这一年的阴俸递给他:“这次的蜡烛他很喜欢,有劳你了。”他龇龇嘴,露出几颗残缺不全的黄牙,模样丑陋不堪,我转过身,胸口忽而止不住的痛——再怎么蒙蔽自己,我不也是这副令人作呕的躯壳么!不管是不是苏时初,我都不再是苏时初了。小五掂了掂手中的分量,张口喊住我:“哎我说,要不你就跟他直说了呗!这样折腾来折腾去,我都替你难受。”“这都几辈子了,总这么找你,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得不到我的回应,他忽而语调一转,冷笑道:“这鬼魂当真固执,倒不如收了也让他做鬼差,你也好有个伴儿,从此与你做个鬼差夫夫,岂不美哉……”我心头气血狂涌,回身怒喝:“滚!”他根本不在意似的,哼了一声,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我们这些末等杂役的阴俸本就少的可怜,多数鬼差都存来孝敬引渡史,好让自己早日升官脱离这个下等狱府,只有你——”他仿佛因耻于理解而变得恼怒,冲上来掰住我肩膀,恶声恶气道:“年年从我这儿买蜡烛,还偏要大红色的喜蜡,你说说,你是不是喜欢他?!”我脑中轰然一声响,拼尽力气甩开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觉舌干涩,什么也说不出口。小五见我这副模样,被甩到地上也不生气,反倒得意洋洋地又攀上来,讥讽道:“人家在人间吃好喝好,不知道怎么快活,你倒蠢得厉害,巴巴地死守在这黑不见底的阴间,你喜欢他?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我攥紧手心,一言不发地往回走。他哈哈笑了几声,语气忽然变得凄厉,嘶声喊道:“如今,你还不是跟我一样!哪儿也去不了,哪儿也去不了!天长地久,那是说给人听的!你是个鬼差,一个生不能死不得的家伙,还妄想什么爱情?!你要是有本事,就去跟他说呀,说你就是苏时初,你就是他要找的那个美男子!看看他会不会觉得恶心!!!哈哈哈,哈哈哈……呕!”我憋红了眼,正要回去跟他打一架,引渡史走了过来,看了眼躬着腰呕吐的小五,又转向我,抬起眼角轻蔑道:“今儿真是稀奇,痴情种子凑一块儿了。”说完抽出腰间的鞭子给了小五一下,要笑不笑道:“赶紧吐,吐完干活去。”他使的力气并不大,小五却颓然倒地,只余了一双空洞死寂的眸子紧盯我,忽又若有似无地笑了下,轻轻吐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恨?我却从来不曾恨过他。我摇摇头,苦笑道:“我跟你不一样。”小五坐在冰冷幽黑的地上,惨然问我:“哪里不一样?你有喜蜡,我也有喜蜡;你保那人不受地府酷刑,我也保他不受酷刑……”他说着,早已干涸的眼角居然落下两行泪来。“为什么到头来,却是我自作多情!他原来……他原来早就不记得我了。”“他推开我。”“他骂我骗子。”…………小五闭上眼,抱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