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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没忍心再回头,不想再看到那个被黄昏拉扯得格外哀拗的影子。扉页上只有一首诗,王子安的,他曾说他最爱那一句“江山此夜寒”的那一首。看起来,他又觉得有几分好笑,这几行字,只是不太好看的中规中矩的字体,却写得格外的认真,再想起来时,说不上究竟是好笑,还是感动。然後那年冬天,他宣誓,加入中国共产党。曾经那样暧昧的过往带著那些少年迷离的情愫,慢慢地就散在旧事里再看不清,惟独身边留著泛黄的本子,如同证据一样占据在他行李里永恒不变的位置。清水,信一。虽然是讨厌的四个字的名字,但却是相当温暖的,一如在相识的时间里,他所做的,一切的一切。方君禺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真的会见到清水信一。那天就是极普通的一天,他早已经回了国,辗转多地,暂居上海。他虽然知道清水在找他,但却是打定了主意永不见他的,那日他下班,正要回凌宅,却碰到了学生闹事,有日本人在维持秩序。他隐在暗处避著这些是非,却意外的看见了穿著军装的清水。那一时那一刻,永远定格。突然就只闪过无数人用在无数地方的四个字:物是人非。然而说起那时的感受,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尽在心中。眼前穿著军装的男人容颜肃穆,长了几岁的年纪在他的脸刻画出了分明的棱角。可依稀又是樱花树下的少年,面容纯净笑容浅浅眸光粲然。忽然就很难过。说不上是为什麽。人群中擦肩而过。在清水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错过佛前五百年求的回眸。或者说,清水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就如此错过。不久以後,方君禺主动申请离开上海。或者他要逃避的从来就不是清水,只是那些旧年旧事里早已刻进了血rou的东西。他转身离去,把那些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掐在过去的往事里,他在光阴外祭奠,那些为曾出生就被埋葬的故事。上海用她那格外凉薄的天气,送走了方君禺比天气还凉薄的背影。“方老先生,天气凉了,我扶您回去吧?”崔如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方君禺的回忆,他脑子已经不大清楚,哆哆嗦嗦的被女孩子搀扶著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回房间,他回过头去看,黄昏把他的影子拉得格外的长,就好像旧年里那个姓清水的少年在码头影子,牵扯不清。那是1983年的事了。他没想到他能再见到凌陌白。偌大的中国,想要偶遇到一个人,究竟有多难?他不知道。从那以後,他再没见过清水,虽然他知道,那人一直在找他。後来……後来就连凌陌白都没有再见过了。1983年的初秋,凌陌白已经老了很多,身体也比他差上许多,挽秋早就死了许多年,绾缃在头几批出国的人里头,嫁了一个美国佬。说起旧事,两人忍不住唏嘘。後来不知怎麽就说到了清水。虽然年纪大,但方君禺那时候口齿还清晰,脑子还灵活。不像现在。他略带了些感叹,和年少的惆怅,说,“他……大概是日军撤退时离开了吧。”凌陌白停了许久才接他的话,只是说,“他虽然不是为你而生,但大约也是为你而死了。”方君禺顿住。凌陌白又道,“那时候,虽然我离了上海,但他一直私自派人监视我,大概就是万一你和我联系了,他好去找你──可那之後就没了你的音信。再後来,日本投降,他本来说是要走的,可是怕你来找我,错过去,就没走,连姓也没改。”连姓也没改。没改。没有……“後来呢?”方君禺问的时候,才发现声音已经不像自己的了。後来,其实不用问後来的。凌陌白终究是没亲自说出口。清水,自然是不在了的。激愤的人民,未平息的怒火,不是死几个日本人就能平息的。方君禺拄著拐杖起身,倏地就泪流满面。他以为早就翻过去了的故事,就算不再鲜明,却依旧在心底,深入骨髓。那个姓清水名信一的半个中国人。为了他荒废了半生,然後无声无息的死在这片土地上。就像当年在送他的笔记本的末页里,写的那样──我不会离开/永远不会/也许有一天/我枯萎在坟墓里/但我会在一直在你身边/倾听著/你的呼吸/你的心跳/安然/安然而又宁静的/一睡不醒。作家的话:突然想到,会不会有更新延迟这回事啊TAT☆、520专属番外旧年旧事(3)番外完结三 我姓王,叫王富贵,我生来就是要富贵的他其实是不太记得那个叫王富贵的,之所以记起来,大概是疗养院新来的实习生与王富贵同名的缘故。他对名字已经不再敏感,除了储存在他脑海里的。最近这几天,他听著一直照顾他的小丫头(很抱歉,他年纪已经大了,记不太清那些名字了)叫著王富(福)王富(福)的,於是轻易唤起了他已经生锈的记忆里的那个人。说起来,他见过王富贵几次,在心里无数次的鄙视过那个人,但直到最後的最後,他忘不了那人咧著嘴笑著说,我叫王富贵,生来就是要富贵的。他笑的时候,脸上的rou一耸一耸的,配著那亮晶晶的眼睛和格外欢快的带著几分猥琐的语气。王富贵。那是他在离开哈尔滨之前,王富贵以如同现今影视中典型的汉jian狗腿翻译官式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只不过王富贵并不是翻译官。他是警察厅的……警察厅的……哦,对了,也是警务科的。而且,他认识他的时候,他叫王富。王富贵微胖,本来一副老实忠厚的模样被他给毁得乱七八糟,那时的他就像一只讨厌的苍蝇,嗡嗡的叫唤著,逢人就叮,不管香臭,一定要扑上去嚣张一翻,然後张牙舞爪的离去。那时王富贵特意针对他找过不少麻烦,而源头就是副科长的女儿。正当年华的少女,长相中上,而且有著上好的家世,且本人性格又开朗活泼,虽然不够温柔归顺,但也的确算不上是泼辣的。那时候王富贵也跟在那位女士身後大流口水,只可惜,就算最後女儿无人可嫁只得选择备用中的备用的方君禺,也不会选择王富贵这个三十来岁的又矮又肥、好色贪财、胸无点墨、毫无志气一身软骨头的男人。但高子均怎麽想是高子均的事,王富贵怎麽想是王富贵的事。纵然高子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