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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是首南国童谣。在霜楼口中,李声闻也听到过这婉转悠扬的调子,这是冢中人生前最喜爱的歌谣。“翦翦新燕,穿花戴柳。岁岁北来,诘之何故。翦翦燕语,惜春之故。”本只有三句,此时该转入尾拍,燕秋来却十指一转,弹出裂帛碎绢之音。他合着双目,神思不知游到何处,最后两句曲词微弱得几成梦呓。但李天王耳聪目明,把那梦语听得清清楚楚。他唱的是:春去秋来,茕茕独羽。细语哀哀,何不我绝。可他脸上没有泪,没有笑,甚至没有喜怒哀乐。李天王忍不住低声问道:“这里的这位霜楼,是怎么死的?”“当年我被功名利禄迷了眼睛,为了争夺玉京十二楼的一席之地,与一位方士斗法。”燕秋来睁开眼,神色淡淡,“邺王将一枚西域进贡的夜明珠,藏在金吾卫严密把守的阁楼上,命我与方士对坐含元殿上不得妄动,如此能先取得明珠者即得十二玉楼最后一楼。霜楼化成燕子替我偷取明珠,为金吾卫豢养的游隼所搏。“他修成人形不易,一向最爱惜自己容颜与羽毛,死时却遍体鳞伤,双翼都折了。更可笑的是,见到游隼啄死燕子的金吾卫,隔天还向我夸赞他们的猎鹰剽悍矫健,竟无一人知晓那只燕子是我的爱侣。我在长安找了七天,才在阁楼飞往含元殿路上的一处屋檐下,找到一只含着夜明珠的燕子。”“因为霜楼衔明珠而死,邺王将玉楼末席判给我。我便住在这座玉楼里,看着年年新燕春来,只是去去回回的,没有我的那一只了。”坟冢后的蒿草忽然抖动了一下,李天王下意识地侧过身子,被李声闻拦住。后者借着燕秋来看不到的角度,对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的鼻子在一开始就嗅到了凶禽羽毛的臭气,但良人不容许他宣之于口。不知是察觉到他的敌意,还是处于别的缘故,那潜伏在蒿草里的凶禽一直未有动作,这会更是悄悄自草丛中离开。李天王索性就随他去了。——————————————————————————————————————————————小燕子,穿花衣,年年坟头前蹦迪……第61章送走燕秋来,李声闻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一步也不踏入长安,径直在灞桥边上船,要顺着八水东出长安,到洛阳去追逐三月牡丹斗艳。眼下才是正月末,离三月差得何止几日。况且依他们乘风腾云的速度,从长安到洛阳不过瞬息,完全没必要掐着时间乘船去。显然,李声闻只是不敢在长安附近多作停留。李天王虽然能踏波浪,但还是装成纨绔子弟的模样,混上商船,追在他身后黏着。今日石尤风停,商船顺风而行,不一会便把那朱漆的长桥留在了背后,只余一道隐约的红线。李天王突然记起一事:“那位折柳娘子,到底是什么人?她就是石氏么?”李声闻心不在焉地吹着河风:“或许是抱憾而亡的闺中少妇之一,或是亭中替石娘子等待亡夫的石像,或许她就是折柳桥本身,谁又说得清呢?总之,她只想把远行的游人永远留在长安,不许他们从灞桥离开——她是被名为‘怀远’的愁绪束缚的妖怪。”“可是你只用一句话,就让她解脱了,不是么?”李声闻不置可否:“我只是恰好说了她最想听的那句。说起来,那位鬼鬼祟祟尾随至此的郎君,你想从我这听些什么呢?”李天王鼻子一抽,也在风中嗅到了刚刚闻见的飞禽气息,不由皱起眉头,喝道:“出来!甲板上无人。”一名锦衣男子自船篷应声而落,他身形矫健,跳下甲板时,船身殊无振动,好像落下的只是一片叶子。他生得剑眉星目,眼窝深陷,猿臂蜂腰,是一副剑南豪侠的好相貌。“从刚才起,你就跟着我们,想要做什么?”李天王嗤声道。“臣右金吾卫郎将荆白,参见殿下。”锦衣人开门见山,“臣有一事相求,望殿下应允。”李声闻大惊失色:“我何时有这般权势,能得金吾卫相求?若是想要加官进爵,合该去求邺王岐王,找我有什么用呢?”“臣所求的不是功名利禄。”荆白吞吞吐吐道,“此事……与十二楼楼主燕郎君有关,此事唯有殿下能解。”“所以你才一直跟着燕楼主?可是和燕楼主有关的事,无非事关神鬼,他自己亦能解决,何必求我。”荆白犹豫片刻,直挺挺地跪倒,行了一个大礼:“臣想求殿下,助燕楼主解开心结,忘却丧偶之痛。若是需要我的性命,我现在大可自决于前。”李天王一头雾水:“燕楼主痛失爱侣,不胜哀痛,无法忘怀是正常的。要是这事发生在我身上,我说不定一头撞死在昆仑山了。你这么cao心别人的事做什么?”“燕楼主的心结,和你的性命,又有什么干系?”李声闻沉吟道,“莫非你是……”“当年我灵智未开,只是金吾卫饲养的鹰隼,曾经啄死过一只盗取金吾卫看守之物的燕子。”荆白一字一句说道。“这不是我能决断的事情,郎君若是想要开解燕楼主,需得自己到他面前请罪。”李声闻似笑非笑地看看他,转身走进了船舱。荆白跪在原地,脊背挺直,像是一尊石碑。第62章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烟柳外的晴空,隐约可见一角朱红的飞檐斜倚绛虹之上。他在蝉鸣中走过荷塘边的小路,荷叶上滚落的露水沾湿了衣带,菡萏倚在他腰间。他眼中却只看到,在那朱檐上,坐着一位银白衣裳的仙人,虽看不清容貌,却可见身姿轻盈乘风欲飞。他抬起的手臂不偏不倚地指向南方,纹丝不动,仿佛一只瓦兽。可是南方,南方有什么呢?他虽然生自江东,却自小父母双亡,既无兄弟姊妹,也无长辈妻儿,孑然一身漂泊至长安为士。南面,还有什么值得自己流连的?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却始终踏在一条无形的轨迹上。那幢朱楼离他越来越近,他渐渐能够看清,那指路的仙人与他骑跨的飞檐,属于一座琉璃为顶的朱红阁楼。瓦上仙人手指的方向,是阁楼南角的后院。那里有一株垂柳,和一方缥碧的水塘。院门是开着的,衔环的门辅落满尘埃,无人清扫。他轻轻推开院门,正欲走入院中。背后突然响起清脆的女声:“郎君要拜访何人呢?那院中许久无人居住,蒿草丛生,似乎不是什么好去处。”他回过身去,不由吃了一惊。向他搭话的采菱女,正走上岸,脱去斗笠。在她的蓑衣之下,是荷花缝制的白襦、碧叶裁成的翠裙、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