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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泥泞不堪。交通只是隔天才有一班十二人的私人营运的小巴车进出乡里。坐着这个完全达到报废车标准的小巴,晴天人会变成白毛鬼,雨天人会变成泥汤猴,更有甚者,雨下得大点,在车里也得打着伞。人在车里,知道的是在坐车,不知道的还以为人都在车里练习三级跳呢。砂石路砂石路,不仅有砂,还有石头呢,那些突兀在路面的拳头大小的石头早就被磨得光滑无比,车轮胎压在上边打滑起来可是相当容易,车子也因此添了十二分的颠簸。每每坐着这样的车,成功就会想起里方鸿渐一行的千里奔命而自怜。成功晕车的毛病就此落下了。从此,成功是逢车必晕,而且,发展到后来,只要是说要坐车,就能条件反射似的开始发晕,如果是要今天坐车,那么他昨天就已经开始晕了。成功晕车的程度还不低,那就是每回非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不可,直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晕车的后果就是成功出城的机会大大的降低了,不说放假,连过年成功也是尽量呆在学校里。没办法,他实在是怕了。于是,下乡七年,成功回县城的次数寥寥,连过年也不过是回去与父母团聚过两三次。成爸成妈知道他这个毛病也就没有强求他。由于地处偏僻,条件恶劣,有路子的都不会到这儿来,因此,板江乡中学师资奇缺。于是,成功一个人教三个班的语文、英语还有历史,但是拿一个人的工资。成功倒是不在意,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闲着也是闲着。这里的学生百分之百的是农家子弟,在上小学以前十有八九没见过书,升上了初中的也是除了那几本课本就不再有别的知识来源。这样的学生如同白纸一样单纯,好教得很。学生单纯,人际关系单纯,这样单纯的生活繁忙倒也充实,成功在这个没电没水的穷乡僻壤呆得很是安逸满足。可是,变动到底还是来了。早在年前就听得吵吵,说是板江乡要并入相邻的三元乡,机构要合并重组,中学也同样要合并重组。合并以后,一部分老师就要精简下来了。闻风而动的人们开始了奔波,平静的校园成功虽然随遇而安,不问世事,但是他也是懂的,象他这样没钱没势平平无奇的人很容易成为精简的目标的。所以,他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坐车回城里想探探门路了。2回到县城,成功照例在家躺了一天。成家住的还是电影院的宿舍,其实就是一排八间的单间平房,原先都是给单身职工住的,厨房、卫生间都是共用的。成家占了靠里边的两间,父母一间、兄弟俩一间。由于长期没人住,兄弟倆这间都快变成了库房,各种碗碟和配料摆满了房里,让人觉得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第二天早上,成功是在刺鼻的辣椒味和浓重的酱油味儿中醒过来的。这样油腻腻的味道令成功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事实上,成功有着不大不小的一点的洁癖,第一无法忍受脏,第二无法忍受乱。每次回来,他都要花半天时间把自己住的屋子整理得能让他可以忍受。这个屋子,在他神智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呆的上两分钟的。成功顾不上肚子里空落落的翻腾,开始了他的大扫除。起床时他去了趟厕所,看到八月的阳光火辣辣的晒着,于是,他干脆连枕头席子都搬出去洗了。当他成爸发现他已经起床的时候,屋子已经被他收拾得像样多了。“别洗了,”成爸眯着眼对跪在阳光下用刷子刷洗麻将席的大儿子说:“赶紧着来店里帮忙,你妈今天不在。”“哦!”成功埋头应了声,手上加紧了速度,这是最后的了,屋子已经被他清扫过一遍,把该晒的东西晒晒就好多了。完了,成功顺势洗了个澡,换身干衣服,就去了店面。成家的粉店就在电影院的大门口,原来售票排队的地方,如今用砖隔出来几间门面房整个电影院的正门全都这样改成了大大小小的十几间门面,做的也都是些各色小吃,无意中倒形成了个小小的美食街,生意很好。成功到的时候,还不到午饭时间,店里七八张圆桌旁统共不过四五位客人。成爸在数刚送来的蜂窝煤,店里请来帮工的两个小姑娘一个在剥蒜,一个在切葱花。煤炉上垛着一个巨硕的大锅,煮着一大锅的白稀饭。成功自己动手舀了一碗,坐到一边吃起来。昨天刚吐完,吃白粥正好。成爸抽空跟他说:“吃完了就把这锅粥给对面的文化局送去,那边也快开午饭了。”成功看向两小姑娘,那个做的时间比较久,认得他的小芳解释给他听:“文化局那个吴叔前两天不在了,今天出殡,阿姨都去帮忙了。”成功有点闷。在这个巴掌大的县城,来来去去都是些老面孔老熟人。电影院跟文化局就隔条街,这边放电影那边唱样板戏,对门对户的,更熟悉了。以前是文化馆,现在改成文化局,实际上人还是那么几个人。记忆中吴叔好像也没多大的年纪,跟自己的父母一个年纪,五十多岁的样子,怎么就去了呢?紧赶慢赶的吃下一碗粥,汗立刻热乎乎的往外冒,喉咙还有点辣辣的,不知道是昨天吐伤了喉管还是刚才吃得太急烫伤了喉管。成功也没太在意,扔了碗,推过家里采购时专用的自己改造的三轮车,叫过小芳帮忙着一起把粥抬到车上。又问还有什么要送过去的。小芳立刻将一个脸盆的炒好的萝卜干端来放到车里,叮嘱“小心哦,烫。”成功应了,也不骑,就直接推过去了。文化局的大院里早就撑开了一块巨大的帆布,这是灵棚的一种形式。灵棚当中挺着个黑红的棺材,棺材头摆着吴叔的遗像。吴叔在像里咪咪的笑。看见粥来了,守在灵棚里的男人们七手八脚的来帮忙抬过去放好。成功把车推过一边在树荫下放好,有点无措的站着,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按风俗,哪家有红白喜事,不用招呼,人们都会自发的过来帮忙。成功一下子看见了许多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面孔。他们熟络的说着话,成功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掺和。这样的红白事,成功是没有什么经验,不过,赶上了,总是要帮忙的。正在踌躇,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嘿,帅哥,好久不见!”成功有些懵。拍他肩膀的是个……怎么说呢,电影明星似的的人物。其实,他个儿也不是很高,比成功高半个头这样,穿着简单的黑裤子白衬衣,衬衣下摆塞进了裤头里。那打扮很普通,可是,就是这样普通的装束放在他身上怎么就透着一种不普通呢?那气质、那神态,举手投足间就透出一种与众不同来,使他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好像他其实是个流落民间的王子。“靠,不是想不起我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