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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都没法做。——不重新丈地放田,来年春耕怎么赶得及?这饥饿的世道最重要的就是耕种,有粮食就安稳,没粮食就容易生乱。说了一上午都在吵架,衣飞石涵养极好没有骂娘,有时候也有些羡慕皇帝的洒脱(不要脸)。说了个半歇,衣飞石挥手叫大家都先过午,吃了饭,下午再议。外边役兵就来禀报,说朱雨来了。衣飞石心情瞬间就变得极好,不管皇帝是来赐食,还是召他回去说话,他都很高兴。“传陛下口谕。”“臣衣飞石恭聆圣谕。”“陛下口谕,‘叫厨下准备一碗羊肝,清水煮了,赏定襄侯。’钦此。”“……”衣飞石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朱雨。朱雨心内也是哭笑不得,对衣飞石极为同情,提醒道:“侯爷?接赏了。”衣飞石才如梦初醒,磕头道:“臣谢陛下隆恩。”往日衣飞石都能起身接赏,这回皇帝明显是生气了要治他,朱雨扶他,他也没起来。他就这么带了点不可思议的表情跪着,看着朱雨从食盒里拿了一个很小的白瓷碗,那碗里就装着整整一碗切成片的水煮羊肝。所幸朱雨拿炭火煨着,这碗羊肝还热着,若是凉了下来,味道就更销魂了。朱雨端来碗,递来鎏金白银竹纹箸,这恐怖的东西到了眼前,衣飞石终于不蒙了,他有点恶心。衣飞石从小就吃不了脏腑一类的东西,吃着就翻恶心。不是挑嘴,是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如今皇帝赐了一碗清水羊肝来,不吃肯定是不行的,不吃完都不行。他接过朱雨递来的碗筷,试着吃了一块,完全没有嚼,直接就吞了进去。肝脏独有的恶心味道自喉头一掠而过,他有些反胃,到底还是勉强忍住了。不敢嚼,就是硬生生地吞。鹅卵大小的碗,里边装的羊肝若换了羊rou,他两口就能吃完,可是,这会儿真不行。衣飞石跪在自己的兵衙正堂,对着行宫所在的方向,一口一口咽着让自己恶心的“赏赐”。这就是皇权。哪怕夜里再是亲昵缠绵,再是言笑无忌,皇帝的话变成了口谕,就没有了一丝商量违背的余地。衣飞石知道,若是他在皇帝面前,哀求一句,这碗清水羊肝他完全可以不必吃。可是,他现在不在皇帝跟前。他面前站的是天使钦差,是皇帝故意责罚他的监察。皇帝没有给他求饶的机会,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跪着,把皇帝赏赐的“御膳”涓滴不剩地吃完。越到后来,恶心的感觉就越严重。“天使恕罪。”衣飞石不得不暂停片刻,低头用手揉按中脘xue,缓解自己的不适。朱雨转身为他斟了一杯茶,喂他喝了两口,安慰道:“您慢慢吃,不着急。”衣飞石谢过他,没敢真的太耽误,将碗里最后三块羊肝吞了。碗里就剩下一些浑浊的水汤与肝脏煮熟后遗落的碎渣。皇帝赐食,是不能剩下的。衣飞石看着剩下的汤脸有点绿,一块一块的羊肝他能吞,这汤怎么才能不经舌头直接倒进去?朱雨也不敢说,我转身当没看见您给倒了——这差事敢这么办,他就该领死了。给衣飞石找了个最小的碗,已经是他特意的照顾。迟早都得喝。衣飞石咬牙憋着气,一口气把那腥膻又恶心的汤渣倒进嘴里,仓促往腹内吞咽。哪晓得前边一碗羊肝都憋过去了,这一口汤闹得他前功尽弃。难以抑制地恶心从胃部上蹿,衣飞石很仓促地按住了自己的中脘xue,仍旧没能憋住呕吐的冲突,才吃下去的一碗清水羊肝全吐了出来。他觉得这简直比在马上跑了七天八夜还让人疲惫——衣飞石木着脸将一刀没裁剪的宣旨从案上扯下来,挡住自己才吐了满地的狼藉上。然后,他往后退了一步,额头触地谢罪:“臣万死。”朱雨在皇帝跟前当差这么长时间,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这要……怎么办?衣飞石伏在地上闭了闭眼,吩咐门外听差的役兵:“煮十碗清水羊肝来。”换了旁人把御赐的吃食吐一地,这会儿就该去研究死字怎么写了。衣飞石当然不会为这种事领死,可是,不让皇帝把这口气出了,他晚上怎么回去赔罪?难道说,你中午罚我吃羊肝,我吃了呀,我全吐了呀。这不是赔罪,这是要干仗。旁人相好,寻常夫妇,想干仗就干仗。衣飞石不能和皇帝干仗。皇帝说的话,那叫圣旨。朱雨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侯爷与陛下之间的事,他一个侍人说了不算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衣飞石跪在地上,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一边吃一边吐,一边吐一边吃,将兵衙厨下刚刚煮来的十碗清水羊肝,全部过了一遍。——羊肝这东西,好像天生就没法儿在衣飞石的胃里稳稳当当地待着。不管衣飞石怎么努力地吃,最终它都会被呕吐出来。吃到后来,衣飞石冷汗满头,无意识地泪水不住从眼角淌出,就像是大病了一场。他的身体因呕吐微微抽搐,朱雨喂他饮茶漱口,他无力地俯首谢罪道:“臣无能。求天使上禀陛下,臣实在吃不下去。求陛下开恩。”※“回圣人,奴婢探问得知,侯爷新任的内卫首领被卫戍军衙门传了去,询问思齐大长公主殿下庶孙汤耀文致死案。”银雷前边这话都说得很正常,后边一句就很内涵了,“卫戍军衙门,奴婢进不去。”按道理说,卫戍军在此地仅有驻地,根本就不应该有衙门。此处唯一有的衙门,就是衣飞石的西北督军事行辕。卫戍军既然没有立衙门,就没有管辖权,只有治内权。换句话说,卫戍军的营地可以不让闲杂人等进去,但卫戍军没有资格审案的资格。何况是把衣飞石的亲卫首领召过去“问案”。银雷不像朱雨那么小气,轻易不会内涵别人,卫戍军长官又是圣眷正浓的黎王,银雷应该也不会轻易得罪黎王。现在他都气鼓鼓地说“奴婢进不去”了,那就是发生很过分的事情了。“怎么回事?”谢茂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