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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料伞,因此他得以看见伞底下她黑裙勾勒出的身形,很美的曲线,水蛇一样的细腰。裙摆不长,却牢牢钉在大腿的半截位置,霜白的腿与黑丝绒的布料交融,风雨掀涌她的头发,像暗夜里跳动的钢琴键,比任何别的色彩都要明丽。伏城看着她绕过车头,拉开门侧身坐进来,收腿的同时“砰”地拽上车门,一甩头,将长发扬到背后。右手中间三根纤细手指并拢,勾着一个纸袋,往他眼皮底下一送。原来是给他的。袋子上溅了雨,牛皮纸斑斑驳驳,深深浅浅。伏城一边揭开封口的胶带,一边听希遥说:“我估计你高考前一天紧张复习,也没时间吃这个……”焦糖巧克力味的温暖空气从袋口逃逸,伏城怔了一下。装饰精美的黑褐色小方块暴露在视野的同时,希遥踩着点,左手变出一只小钢叉,在他眼前晃了晃。“生日快乐。”-车子踏着水,朝城市西部一路行驶。伏城耷着眼皮吃那块蛋糕,他有点郁闷,觉得自己可能被希遥当成了一个小屁孩。在餐厅就给他点了一份奶油冰淇淋,现在又来块巧克力蛋糕。可是,他的确没怎么吃过生日蛋糕;事实上,他也并不算大。行道树隙里探出头的路灯以一定速度频闪,他将叉子尖的巧克力送进口中,车里忽明忽暗。在希遥的余光看来,那些闪动的影描画出他一整个侧脸,风雨雷电均是背景,他的头发和眼睫像极细的蒲公英绒毛,不经意间割裂了黑夜。把空纸袋放在脚下时,伏城看见车门的储物格里塞了一本书。没等希遥开口制止,他已经把书抽出来,拿在手里好奇打量。那本书的年纪应该不小了,书页有些发黄,凑近闻一闻,有老旧油墨的味道。却被人保护得很好,没有一页缺损折角,还包了布书皮。深灰色的亚麻布,在掌心摩挲一下,是粗糙而温暖的触感。伏城随手翻开一页,目光落在几行字。可以说是高度符合此时的情景,大概他自己也觉得巧合惊讶,于是轻声读了出来。“……大雨迷蒙了车灯的光束。好像上帝认为城市太肮脏了,站在天堂,用救火的高压水龙对城市进行冲洗。”他声音有很足的少年感,清亮中带几丝沙哑,咬字清楚而干脆。低头读的时候,额前发稍自然垂下,衣领微敞,露出颈后几个突出的骨节。希遥静听不做表示,却伸手将钢琴曲的音量拧小一些。开豪车的人好像都有这么个特点,车子越贵,越要费心思证明自己品味高雅,不是金钱的奴隶。于是,在车里放一本晦涩难懂的线装书,熏上遥远国度的线香,车载音乐要么是古琴曲,要么是爵士蓝调。希遥没能免俗,但也没那么俗——这本确实是她喜欢的,不是为了装样子;而车里放的乔瓦尼·马拉蒂,她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听。伏城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舔舔下唇,玩味地说:“这本书很有意思。”他合上书页,打算看看这本书的名字,不过包了一层亚麻布,针脚细密匝合,他不知道该怎么拆,也在犹豫,书的主人同不同意他拆。犹豫时,希遥伸过手来,把书轻轻一抽。伏城十指松开,下一秒,那本书已经平躺在她的大腿上。黑白琴键上多了一抹深灰。她手腕太细,戴了一只窄窄的贵妃银镯,刚才凑过来时从小臂一半处滑落到桡骨,蹭到他的手背。随即她降下两边车窗,冰凉的风瞬间贯穿。伏城侧过头,看见她单手拢着被吹乱的长发,露出薄而平的肩。锁骨处阴影错落,皮肤细腻莹白,像一块羊脂玉。他出神看着,冷不防被她唤回思绪,听见她柔声说:“雨停了。”-城市西部的高档别墅群,在暴雨之后安静矗立,宽平的小区路面偶尔有草坪冲出的泥土,花圃里橙红色的虞美人纷纷垂下脑袋。希遥的家在整个小区西南角,伏城跟在她身后,从地下车库乘电梯上楼。所有家具都盖了米色的防尘罩,表示这里很久没人住。希遥拉下电闸,打开大厅的灯,踢掉高跟鞋,抱臂环视一周。大概是认为应该先有个地方坐,于是她认准目标走过去,把沙发的罩子一掀——灰锵锵的尘土洋洋洒洒,立刻遍布整个空间。伏城先是咳嗽了两声,张着嘴酝酿半天,然后别过脸打了好几个喷嚏。直到消停下来,他揉着鼻子过去,走到沙发另一端,弯下腰捏住两个布角:“我帮你吧。”防尘罩折叠好摞起,堆在角落。它们的使命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这栋别墅的新住户。这位新住户从一楼逛到二楼,又爬到三楼,最后去楼顶的露天阳台看了看西城夜景。抄着兜沿楼梯下来的时候,伏城摸着兜里的身份证把玩,手指划过卡片边缘,圆弧的硬角顶住指腹。希遥让他自己去挑住哪个房间,并不是四选一的单选那么简单,而是大海捞针式的抓阄——房间未免太多了。何况,单选题他都做不对呢。脚步声出现在楼梯口,希遥身子陷在沙发里,偏过头去望向他。茶几上摆着两瓶矿泉水,从车里拿来的。这里水电才通,厨具全无,一切只能先凑合。她拿起一瓶递给伏城,同时问他:“选好了吗?”伏城在希遥的面前站定,离得很近,需要她脖子弯折一个很大的角度,甚至上身后仰,才能与他对视。那种压迫感让她不舒服,于是她选择不去看他。矿泉水的瓶盖被人利落拧开,但没得到临幸,又被“啪”地扣回瓶口,递了回去。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水瓶,稳稳送到希遥眼底,手背上隐隐青色,延伸到腕关节,再到小臂。“你住哪一间?”伏城垂眼看着她。这个角度太危险,他完全是俯视。黑裙领口贴附她的皮肤,前胸的温柔起伏与后背微凸的两片蝴蝶骨,被他一览无遗。等希遥双手握住瓶身,他才松了手,从茶几上拎起另一瓶。拧开之后凑在唇边,郑重地说,“我睡你隔壁。这地方这么偏,半夜出点什么事,也有个照应。”希遥笑了笑。这个年纪男生在这种情况下,给出的理由总是如出一辙,要么荒郊野岭没准闹鬼,要么深更半夜容易进贼——总之,他是能保护你的,是正义的化身。睡在你的隔壁甚至枕边,那是形势所迫,怎么可能是因为有什么非分之想。遗憾的是,伏城想保护的对象已经不是十八岁的无知少女,这个小区也足够安全,希遥轻松按个钮,一分钟内就可以有强壮的保安冲进别墅,把伏城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