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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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未晚,云霞悄然晕开,似绯红的美人面,而那出水的眸子,就映在池子里碧波荡漾,悠悠地望着廊上英俊的人。 那人倚着回廊,翘着二郎腿,眉目间掩着几分阴戾。 周围环着袅袅余音,是淡漠如水的曲调,入心悦耳,清雅纯净,引飞鸟驻足,龙鱼停歇,可谓是仙乐。 可他越听,越觉得厌烦。 他熟练地把玩手中的红莲,脆弱的枝茎在他的手掌中被折了又折,花瓣也被他一片片摘下,随意地洒在水面,四散飘零。 眼前的一切都带了几分熟悉。 楚晚宁在为他抚琴。 仙人端坐,似从九天而下,不染凡尘,修长的指尖轻动,流转的是高山流水,明心见性,可他在听来,那蜿蜒不断的仙乐是离愁,是爱恨,也是红尘。 红尘困他半生混沌。 生别离,死同恨,求不得,留不住。 他越听,便越觉得头痛难忍,像要被撕裂一般,每一个音都好似钻进了他心里的最深处,狠狠地撕咬着,越绞越紧,揪成一团。 “别弹了。” 他走到仙人身前,粗暴地抓住那人的手腕,那手腕很细,很无力,他握住他的时候连带衣袖都晃了晃,似是根本禁不住任何摧折。 那人却还在挣扎,洁白的手腕已经被磨的通红,再挣扎下去,怕就要见血了。 他几乎是立刻甩开了那人的手,心间像是有千万条毒蛇,吸着他的血,啃着他的rou,他忍无可忍,低头一把掀翻了琴。 “墨燃…” 一切都来不及阻止,顷刻间,周围恢复了原状,空气很静,也很冷。 而那柄琴,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曾经所有的坚持,还有此后的希望,都被一同摔在地上。 他的一生,也摔得彻底。 他怔怔地站着,看着他的仙人慢慢俯下身,弯腰将那残破的琴抱在怀里,抹去灰尘,细细地擦拭着,抚过断了的琴弦时,食指立刻就划出一道小口,渗出了丝丝血迹。 那一抹红,刺的他很痛很痛, “别弄了。” 他上前拉住楚晚宁,心疼地摩挲着指腹上的血迹。 “疼不疼” 他一遍遍问他。 楚晚宁望着墨燃,没有回答,淡然的眼眸中只剩了眼前挣扎痛苦的人,那张脸苍白,扭曲,冷汗岑岑,分明自己也在发抖,却还想着他会不会疼。 见楚晚宁不答,墨燃以为是疼的狠了,或者是又生气了,楚晚宁一贯是容易生气的,今日摔了他的琴,怕是要恼他好几日的。 他深呼吸,捧起那手指放在嘴边吹了吹,头已经疼的晕沉,四肢也变得麻木,他想尽力地变好,想对楚晚宁笑,可是他竟是怎么也做不到。 最后嘴唇一张一合,吐出几个清晰又模糊的字 “对不起。” 残阳滴血,光影交错,原是谁的劫,又是谁的孽。 这些天,楚晚宁大多数时候都睡着,每天醒着的时候很少,却也都给了那个人,无论是身还是心,能给的,他尽量都给。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他多久,改变他多少。 他怕,怕自己哪怕死了都改变不了墨燃,到那时,自己成了一堆骨,一捧灰,又有谁能信他护他,为他辩解一句。 他想他要尽力地活着,为墨燃活着。 无论何时,只要墨燃回头,他都是他的退路。 可是他已经很累了。 他舍去了一切,自由,声望,灵力,还有健康,心甘情愿的做了他的笼中鸟,他的帐中人。 墨燃每日都待在他身边,偶尔有事也不会出去太久,大多数时候,墨燃都是抱着他,手里不老实地摸索着他身上的各种地方。 他们越来越荒唐。 不分白天黑夜,他大多数时候都赤裸着,与墨燃缠绵悱恻,交颈亲吻。 墨燃总是向他索取更多,他在他的身上很癫狂,疯起来时就什么都不顾,狠狠地压在他身上,撞他顶他,直接就能将他捅穿。 他说痛他也听不见,挣扎着呻吟,像折了翅的蝶,扑腾着身体,却只能换来更深入的侵犯。 更要命的是,墨燃非要他同等的回应,于是他用尽手段逼他,刺激他,摆弄他敏感的身体,他喜欢看他失态,看他哭泣求饶,看他身子颤抖着,却不受控制地流出汩汩浓浆。 让他飞不出四方的天,也落不到脚下的地。 于是他便只能依附着墨燃,指尖不由自主地嵌入墨燃的背,抓出一道道红痕,那一刻,他和墨燃彻底交融,墨燃在他的身体里,也在他的心上。 墨燃侧过头舔着他的耳垂,一遍遍在他耳边低声唤他。 “师尊。师尊。你看看我” 楚晚宁便看着他,那双凤眸原本清冷淡漠,有雪有霜,谁也不会放在眼里,可是现在雪融了,霜化成了水汽,氤氲着晕出了雾,便什么也看不清。 人和心,都看不清。 是欲,是爱。 是万丈深渊,他们头也不回地坠落。 可天下人不能陪着他们一起坠落。 后来他为墨燃弹琴,那琴音能与魔花相抗,牵动墨燃心中的最后一丝清明,他时常觉得他是在抢人,将曾经那个墨燃从八苦长恨中抢回来。 可现在,琴摔断了。 楚晚宁背着墨燃回到屋子,一步一步,每一步都似千斤重,压下来的时候,他根本就招架不住,他的耳边一直回响着墨燃的话。 对不起。 谁对不起谁。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他回到屋子,慢慢落笔,一共两封信,一封给了他曾经的师尊—怀罪,另一封给了如今死生之巅的主人—薛正雍。 死生之巅的最后一道防线守住了,死生之巅的所有弟子退避在一处山谷,那是很早之前,在死生之巅刚刚死人的时候,楚晚宁与薛正雍商议后建立的结界。 墨燃破了死生之巅的所有结界,唯独没有攻破这一处。 楚晚宁在被囚禁时观察了许久,原来整个死生之巅中,只有那处山谷是有气息的,之前碰到的几名弟子多半也是藏在那山谷中。 而那山谷的结界是墨燃建立的,彼时楚晚宁没了灵力,墨燃自然就担当了建立结界的重任。 按理说,这结界就是墨燃自己建的,当然也最容易被攻破,可不知为何,如今他却放过了最好攻破的地方,只是把死生之巅的众人困在了那里。 也因此,楚晚宁觉得墨燃并非完全被八苦长恨吞噬,他若倾尽全力,或许能换墨燃回来。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便去做了一碗抄手,一个个揉搓好的小面团,红油浇汤,是墨燃会喜欢的,也是他最拿手的。 他这个人给人的印像总是很冷硬,倔强,又不近人情,可他做这些的时候,眉目是温和的,凌厉的眼波也变得柔软。 让人禁不住恍然大悟,那个清冷的仙人原来是这样的。 可除了墨燃,谁也没能看到。 “你醒了,怎么过来了。” 楚晚宁一偏头,便看见墨燃倚在门边看着他。 “醒来不见你。” 他声音很低,似乎压抑着什么,像凶猛的野兽,如今还被关在笼子里,一旦放出来,便会将人连皮带骨地撕咬,什么都不剩。 “我不会走的。” 楚晚宁心中一阵酸涩,默默地将抄手端到墨燃面前,往他手里塞了一双筷子。 “先吃,一会凉了。” 墨燃拿着手里的筷子,半天没有动,面前的抄手冒着蒸腾的热气,缭绕在他眼前,很热,很暖,这感觉很熟悉,像是在做梦。 仿佛他和楚晚宁就应该是这样。 本来便是这样。 他想不通,也不愿去想,与其纠结不断,不如贪这一晌。 他一手搂住身前人的腰,将人抱到膝上,那双凤眸被水汽浸湿,细长的睫毛轻轻扑簌着,似蝶一般,直接就飞到他心里。 “不是。你…” 话还没说完,楚晚宁的唇就被人入侵了,他用力推搡开。 “你能不能…” 能不能先吃饭啊! “先吃你。” 墨燃掰着楚晚宁的下巴,唇立刻就堵了上去,不断厮磨,反复折腾,他不想放开他,也不能放开他,刚才他醒来不见楚晚宁,那种恐惧仿佛现在还笼罩着他。 他只能加倍在楚晚宁身上讨回来。 不知纠缠了多久,夜幕降下来,抄手也凉了。 最后两人都累了,墨燃低头靠在楚晚宁的身上,眉头始终紧锁,怎么也解不开,冷汗顺着额头滴落下来,像是走了很久很久,他的声音很低很哑,也很累。 “我头痛。” “师尊,我头真的好痛。” 墨燃往楚晚宁怀里蹭了蹭,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汲取一点慰藉。 楚晚宁将墨燃紧紧地抱在怀中,他的眸中光影斑驳,看着墨燃的时候就晃动的厉害,那人的声音,他皱眉的样子,都在他心里那么清晰,只要想一想,他的心便无可抑制的疼。 “别怕,不痛了。” 他安慰墨燃,也安慰自己。 墨燃因他而挣扎,因他而痛苦。 他又何尝不是痛的撕心裂肺,心脏都在抽搐着,扎着他的皮rou,蔓延四肢,他忍着痛,伸手抚着墨燃的背,又轻轻地按揉着墨燃的头。 “揉一揉,很快就不痛了。” “很快,就不痛了。” 橘黄的油灯一寸寸燃烧,映着一对影子互相取暖,互相抚慰,他们是彼此的唯一依靠。 墨燃在他的怀中,慢慢平静下来,他的思绪逐渐回笼,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师尊,我知道,你是故意留在我身边控制我的。” 楚晚宁身躯一动,刚想说什么就被墨燃按住了手腕,银链上的钥匙也被墨燃握在了手里。楚晚宁一下子僵住,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这个链子,你说,我离开你三十米就会死,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墨燃垂着眼眸,笑得凄凉又苦涩。 “我离开你一步就会死。” “我根本没办法离开你。你永远永远都不能离开我了。” 楚晚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可惜墨燃的神情是认真的,看他的时候没有丝毫动摇,那双眼眸,看他的时候,永远执着而坚定。 半晌,楚晚宁反握住了墨燃的手,两道银光交织在一起,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握住墨燃的手。 “那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吧。” 生同寝,死同xue。 人间地狱,他都陪他去。 “你也不能离开我。” 楚晚宁主动吻上墨燃的唇,他亲他的时候是难过的。 他想他如今竟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为了别人的性命,将他拴在自己身边。 可这究竟算什么呢。 他这个人,他的爱,又算什么呢。 他的一颗真心,又该如何安放。 他摩挲着那片薄唇,将爱和欲都吞噬入腹,墨燃很快便掌握了主动权,他将他抱在怀里,掰着他的脸,像是发了疯,发了狂,在他的唇舌中撕咬。 后来,他们回到了那张床上,如无数个夜晚一般,他们在那柔软的毯子上翻云覆雨,欣赏着彼此身上的红痕,楚晚宁始终咬着唇。 最后那唇也被人衔了去,身上越来越刺激,越来越控制不住,一阵阵浪潮袭过,他便呻吟涌动。 最后彻底被淹没。 他是飞蛾,毫不犹豫地扑进熊熊烈火,唯一的慰藉,便是墨燃亲吻他时彼此紧贴的胸膛, 他们始终紧紧依偎在一起, 墨燃向下握住他的手,将那只手带到自己胸膛那根肋骨的下方—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师尊,我知道,我做不了你想的那个人了。” “我成不了那样的人了。” 他的眼里是浓重的哀伤,漠然空洞,是有什么东西死掉了,没有希望,也没有光。 “你会恨我吗,师尊。” 楚晚宁只感到一阵刺痛,从手到脚,遍布四肢。 “我不恨你。” 他抚着那人的胸膛,小心翼翼地吻上去,那里有一朵魔花,根已经扎的很深,他哪怕渡尽全身灵力也不能撼动,可他还有灵魂。 他环着墨燃的腰,靠在他的胸膛“我从来没恨过你。” 墨燃勾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他亲吻,那亲吻很浓很重,是欲,是救赎,他要将他整个人都吸食,勾了他的魂,也软了他的骨。 于是他们便尽情缠绵,像即将扑火的残蛾,如果注定最后要燃烧要毁灭,至少他们要此刻,要这绵长无尽的夜,和枕边的那个人,都完全属于自己。 什么都不再想,只攀着起伏的身躯和溺死的爱意。 “疼么。” 墨燃抱着楚晚宁,他的身子抖的厉害,腿也合不拢,粘腻的浊液不受控制的流下来,眼泪便也顺着流下来。 这一刻,他的世界再没有别人,只有墨燃,他赐予他情欲和苦痛,也施舍他欢愉和解脱。 他给他的所有,疼痛和欢愉,或是在他身上的每个印记,都再也没有人能代替。 这一生,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