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玄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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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玄·无极渊壑。 此地方圆百里,所见皆是断沟深壑,因渊中充盈弱水,片羽不浮,草木不生,水体又净,且沟壑石脊低矮坚硬,无甚可藏之处,故而易守难攻,中心守阵的灵兽玄武更是在冥水封印之后便一直闭目沉睡,两千年来静如山岳,几乎让人怀疑这位洪荒老祖会不会已原地坐化了。 但就在炎陵开战前,这位老祖竟破天荒地苏醒了,且一醒便是赤目如狂的一声巨吼,每一迭音波仿佛都在告诉他们——危险正在逼近! 众人哪敢懈怠,连紧挨着渊壑外围的阴冥边境都潜了人摸排细查,始终却一无所获,领头护阵的守将参午几乎被老祖喷成筛子,深渊上下他也亲自巡游了不知多少遭,愣是没找到半点可疑之处,最后实在没辙,又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把深渊外三十里内的阴冥生灵赶到了地府的某块辖地暂住。 “敢骗老子,大伙一起喝干你们的水,掏了你们的窝!” 神仙并不住窝,弱水更不兴喝,当然,负责协商的仙官也没好意思这种时候再拆他们的台,好说歹说,扯皮画押许了一堆好处,才将人祖宗一般请走,这边扭头看到参午,仙官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嘘声长叹道:“真累,比打架还累。” 参午也“慈祥”地拍了拍他:“君子动口不动手,累您一张嘴,造福大伙的腿,爱卿,功德无量啊。” 仙官翻了个无情大白眼,“爱你天爷的腿,再不揪出根子来,你自己把腿抱到陛下那儿去吧。” 参午瞬间老泪纵横。 纵横之后,该干嘛干嘛,直到夜里最后一班守将换防隐去了踪迹,独他一人负手站在阵眼高处,四方动向尽收眼底,嶙峋散布的沟壑纹理在满月的辉照中略显古拙,参午眉峰却骤然蹙起,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设想盘旋脑海,教他一阵悚然。 “将军,变了。” 巨大轴卷展开眼前,地表沟壑无不描绘精细,如同肌肤上的血脉纤毫毕现,却有一黑一红两种分合走势。 “黑的是昨日的纹路,红的便是今日的,将军果然没有猜错,这些假纹都是草木根茎,一斩断便枯竭成石,入夜后便会腐烂消失,若不细看,根本与渊壑无异。” “看来他们早蛰伏良久,现下能找到始作俑者么?” “还未找到,阴水司也来看过了,此类根茎并非冥水所有……” “并非冥水,八成便是尸山了。” “真是观音煞么?” “不像白夭的本体,兴许是她手下之人也未必。” “如今虽不知他们爬进来多远,但弱水本就能够抑制水灵之外的灵物生长,观音煞这般煞费苦心,又能如何?” “要不人家怎么叫‘尸山之主’呢,若能成事,她观音煞还会在乎别人的死活么?明日先清理一遍吧,这个舆图越往里也越描得细致些。” “是。” 喁!哗—— 弱水之下,流波随着兽呐疾速冲荡,掀起依附于裸壑的一层须根碎壳,密集的诵咒声中,雨丝般的冰针快速凝结水面之下,一轮接着一轮碾过千寻重渊,来了个彻彻底底的清污除垢。 几日之后,参午举着最新绘制的卷轴,面容却并没有丝毫放松。 “将军,还有问题么?”眼看这图都快被他瞅出洞来,一旁的将领忍不住吱了一声。 “炎陵之乱出乎意料,以观音煞的实力,你觉得能逃过老祖的洞悉么?” “这……其实难说,观音煞鲜少亲自动手,连阴水司也给不出确切的战力评判,花婴极盛时与她曾有一战,后来两方竟能各不相犯,足见其实力之强。” “是啊,”他点了点头,道:“你来看看这图。” 将领看了好一会儿,皱眉道,“怪了,这些侵入的东西因灵力被压制防御都不强,我们的攻击哪怕不收力也该对地势无甚影响才对,怎的……裂了这么多新口子来?” “呵,好巧不巧,全在四重界外。” 参午扯了扯嘴角,部将只觉他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眼角突突直跳:“您意思是……” “人,进来了啊。” 刚收卷压案,忽有来人惊道,“将军,边境地动,正向内波及!” 地动? 几人脚跟刚迈过门槛,混乱的浊流已瞬间扑面而来,擦过每个人的头脸,目光尽处,巍峨的壑壁正急剧颤抖,不过片刻,竟开始土崩瓦解,簌簌塌落。 轰隆隆—— 参午略一思索,立刻掐诀念咒:“北斗灵天,犀通玄神。坐明藏精,动入乾坤。七星恒住,无泄泽魂。参风行速,雷云疾奔!” 渊壑之中忽然雷声大作,数道光点如流星划过,从多方聚来,围绕阵眼急旋如柱,当中闪出电光击向边界各处,地动却仍然未止,没一会儿,蓄水的岩壁便全然崩陷。失了壁挡,水流也在同时冲出了决口,水平面迅速刷低,只有被光柱包裹着的中心位置还坚持未泄。 参午目光如炬看着雷电交加的边境,沉声道,“此地不可松懈,留下七人先撑着,剩下的跟我去会会他们。” 电光腾挪不歇,水柱中跃出的星点也被照得稍显黯淡,但飞行中的他们也都清晰看到,在他们对面,一抹雪白残影正逆流而上,疾速向阵眼逼近。 叮—— 雪月风花,一触即散。 将士们没有想到,在这样紧迫的关头,竟还能体会一把揉风弄雪、翩翩潇洒的花雪齐飞盛景,双方一经交手,白衣虚影便化作雪花悠扬飞散,飘飞中复又凝聚。 屡击不中,似梦还真,就在大家怀疑这人究竟是否实相之时,那人却在最后一道围攻中化出圆光受住了攻击,闪电适时击来,只一瞬间,更加骇人的一幕恍然出现—— 电闪雷鸣中,水天之上赫然张开了一片硕大阴影,任雷轰电击,阴影径自向下,气势汹汹朝他们压来,暗影当中,从容飘浮着一位抬手结咒的白衣女子,眉心一点红印,浅笑嫣然,姿容清绝。 “封!” 众人持剑急挡,参午则在众人的掩护下跃然而上,秉剑当空,正与一道穿过的黑影狭路相逢,刹那间眼前一暗,他却毫不迟疑增强了剑力,寸许微光戳破厚壁,随即绽出巨大裂口,明光涌射,他略一停顿,复又击向当中一白。 “观音煞,好胆识!” “将军谬赞——” 空音袅袅,如聆梵音,若不是她所驱使的墨色叶翼过于霸道,任谁也难以想象,如此出尘清丽之人竟会是下界数一数二的至邪恶首之一。 一时间,光影暗灭旋斗不休,每一次女子脱出围困逼向阵眼,很快又被众将追上缠斗绕偏。 更多的墨绿紫青色茎叶根须从岩壤钻出,仿佛沉眠的种芽突然苏醒,挣扎着向外掠夺生机,只不过它们需要汲取的并非阳光雨露,而是生者的骨rou鲜血。 对方一人便如此强悍,参午倒也有些纳了闷,自己虽不曾与观音煞交手,但看她一贯深藏不露的行事风格,也不该突然变得这般横冲直撞才对,尤其双方争斗之时,倒像这人偏顾着cao纵本体,怠慢了招架。 还是……这根本就是两个人? 吼!—— 远方一声兽鸣,原本已经散失的弱水忽从他们身后凝成了旋流,参午蓦地一惊,他本与玄武有过密商,待与敌方切磋一阵弄清形势后,再牵制对方聚水打尽,此时变提前收水,想必又是有了其他变故。 暗语相传,参午与几位将领故意收势转到了后方,趁那女子分神不备,刹那湮灭,再出现时,几人已在阵眼中心。 此地乍看上去并无异样,但当他们循着龟甲蛇身的老祖目光往下看去,忽然发现,深渊岩壑之上,竟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如岩荆棘,老祖的传音也在这时灌入了参午的耳朵—— !!! ——哥你小声点,我听得见! 参午捂着差点被震匀的脑壳,立刻号令众人向下飞去。 “破除这些荆甲,里面还有东西。” 众人飞雷舞龙一一施咒,却是百刃千击才破一隅,且荆甲破开的地方又慢慢渗出了墨色的汁液,恶臭弥漫开来,众人虽有防备开启了御界,仍被这腥浊呛得不轻。 有老祖在,大家倒并未把这太当回事,玄武吐息自如,水体已逐渐得到了净化,这位老人家偏还调皮得很,一包臭水净往打斗中的女子那方喷,古怪的动作加气味,弄得外头围攻的将领都以为老祖一气之下把鼻涕甩了过来,无不恶寒加佩服这位祖宗的脸皮。 然而形势只并未缓和,眼看阵眼外的威胁得到了遏制,地表渊壑却再次剧烈晃动了起来,山崩地裂,水柱倾摇,仿佛连同包裹着玉虚神剑的阵眼都将失去根基坠落。 ——瓮 参午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寂静,与方才里外折腾的情况不同,玄武老祖此刻安静了下来,修长的蛇身缠住中央巨柱,闭目化为岩壑般的石雕,巨型岛礁一般的六棱龟甲中,不急不缓伸出了四足一首,正是老祖的另一本体——寿龟。 龟体通身碧青,头顶翠角如姜,圆眼如杏,其下玉髯似狮,四肢也是墨绿玄青花纹,闪动着碧玉的光泽。 眼看老祖都需换首应敌,大伙心头都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但又觉得幸好不是两副头身都上,情形还不至于太过糟糕。 也就是……比有些糟糕更多一些而已,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