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窥伺(rou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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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是城户真司。」 当龙牙顶着城户那张脸毕恭毕敬地站在花鸡门口迎接他的时候,秋山莲的心情逐渐被烦躁侵蚀。 战斗过后的神经末梢仍在隐隐作痛,望见龙牙那标志性的不怀好意的笑,莲仿佛有一种预感:他下一刻就要掏出卡片和自己决斗了。 明明跟城户长得一模一样,却总有股说不上来的别扭劲。秋山莲郁闷地想。 他用力推开沉重的店门,大步走到吧台前坐下,然后提起桌上的热水壶沏了一杯红茶,整个过程目不斜视。 「客人,需要咖啡吗?」 冒牌货一开口就露馅了,这里向来只卖红茶,不卖咖啡。秋山莲敲着瓷杯审问他: 「不需要了。你来干什么?」 对方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自言自语:「请允许我强调一遍,我是——」 「城户真司。」 秋山莲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后扭过头,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在镜世界里见过这个人,这是个热衷欺骗的大魔头,也是个满嘴狂言妄语的胆小鬼,只不过长着一张跟城户一模一样的脸罢了。即使有手冢海之那套半吊子的唬人话术,大概也说服不了眼前这个来自异世界的骗子吧,他的歪理确实具有不少迷惑性。 龙牙好像看穿了莲的心思。 「别用一副瞧不起的眼神看着我,你也不是最强的骑士吧?还没有资格居高临下地审视我。」 「怎样打倒你,由我说了算。」放下茶杯,秋山莲抬目瞥了他一眼,「很显然,你不是城户。」 龙牙尴尬地笑了笑。 「很明显吗?其实我已经很努力地模仿他了。」龙牙颇为无奈地撩起垂在眼前、遮住视线的发梢,顿了一下,之后自言自语般说,「到底哪里做的不好呢。」 秋山莲一本正经地宣读他的经验之谈。 「城户那家伙啊,绝不可能客客气气地欢迎我。再说,你在其他事情上也比他差远了。」 闻言,龙牙若有所思地托起下巴。 「哦,原来你们是这样的关系吗?」 这样的关系,那是怎样的关系? 龙牙模棱两可的语气立刻引起莲的警惕。他和城户虽然已经互相了解了许多,但还不能简单归到「朋友」、「同伴」这类概念里吧。非要讲的话,必须要在特定条件下才能勉强算作「暂时的战友」。 经历了短暂的思考,秋山莲决定替他辩解。 「城户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他这样的人多起来,或许世界就会变得很美好。」 龙牙反驳他:「幼稚的想法。毕竟,你的意思是如果吧,假设和现实相差太远了,人类是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生物。对了,你会把刚刚这些话告诉城户真司吗?」 他话里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秋山莲注视着他,挑眉道:「说完了?说完了就来和我决斗。」 龙牙哈哈大笑:「真不愧是恶魔啊,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战斗。」 「不,你才是真正的恶魔。」 契约兽从一团浓雾中现身,朝着人类张开深渊巨口,锋利的獠牙从天而降地刺向莲。 「夜骑,你马上就要被我打倒了。」龙牙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好好看清楚这张脸吧,是他打倒了你,你输掉了骑士之间的战斗……」 莲紧绷起神经,往腰间伸手取出卡盒。他必须赶在敌人袭击之前变身,可四肢似乎被千斤的钢铁压住,尚且来不及抽出卡片,眼前的世界陡然旋转,他坠入到一片黑暗中。 死寂。有人剧烈摇晃他的肩膀。 「喂,莲!莲!」 是谁?谁在叫我?龙牙呢? 「快醒醒啊,莲……」 秋山莲迷茫地醒来。他睁开眼睛,用力捏住对方的手腕,眼前的人是城户。 「终于醒过来了,害我为你担心了好久。」 城户真司终于松了一口气,扶住他的肩关切地问。 「怎么样,好点了吗?」 「头很晕,」秋山莲说着,不自然地甩开紧握的手。 他想起来了。今天下了暴雨,他骑着车冒雨外出采购,回来的时候被雨水淋湿了衣服,洗完澡之后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由于还惦记着最近的战斗,所以在梦里看见了龙牙。 真司摇着他的胳膊问:「莲,你饿不饿?厨房有昨天剩下的饺子和拉面,要不要吃一点……」 「我不想吃。」 「不吃饺子和拉面,那你身上还有钱吗?」 避开秋山莲投过来的诧异的目光,城户真司马上把衣兜口袋翻开,全部伸到他面前,慌张地解释。 「反正我是一块钱也没有了,还在婶婶那里赊了账呢。你还有钱吧?街上的饭店应该还没打烊,我陪你去外面吃。」 「不用了,我真的不饿。」 秋山莲一再否决他的提议。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奇怪啊,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表情却很痛苦。莲,你做噩梦了?」 看着真司明媚的笑容,秋山莲摇摇头。真司今天的态度出奇的温柔,不像平时叽叽喳喳吵得人半刻不得安宁。所以秋山莲愣了一下,轻声喊出他的名字,以便再次确认对方的身份。 「城户……真司。」 「啊?」城户真司眨眨眼,不知所措地问,「你今天看起来好奇怪,心事重重的。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我来帮你出主意。」 「一点也不奇怪,我每天都这样。」 「莲,你……」 秋山莲打断他的话:「要做吗。」 「你想要的话都可以……欸?」如此生硬的转折,城户真司完全没反应过来。他转身去看墙上的挂钟,晚上八点一刻,还没到睡觉的时间,优衣还在楼下准备明天的早饭吧。 「现、现在吗?」 「嗯。」 城户喜欢和他拌嘴,两个人吵起架来往往互不相让,但意外地很容易在那种事上达成共识。 「你想做就做吧,我没意见。」 获得许可之后,莲动作麻利地卸下风衣,露出打底的黑色背心。一旁的真司还在和空气作斗争,好不容易解开扣子,又被毛衣的袖口缠住。秋山莲等得不耐烦,看他手忙脚乱,催促他不要再和那件难看的灰色毛衣打架了,得到否认之后,干脆伸手替他扯下来。 「喂,我的衣服——」真司叫起来。 「又没有坏掉,喊什么。」 真司嘟着嘴抗议。 「每次都这么粗鲁,迟早要扯坏的。」 「现在被我扯坏的话,给你的账本扣掉五百円。」 「那也不行吧,我没有别的衣服穿了,又没钱买新的……」 「让婶婶给你织不就好了。」 「我还欠了一个月的房租呢,这不好吧……」 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秋山莲安静下来,静静看着他。 真司将空气挤压到牙齿的两变侧,脸颊充气一样鼓起来。他的身体微弱地起伏着,眼睛迷离地垂下,眉头皱成一团,最终把整张脸涨得微红,似乎在酝酿什么。半晌之后,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怎么回事?」 「天气有点冷。」 想起他不安分的睡姿,莲的嘴角便不可控制地上扬。这家伙,半个月前就因此着凉了,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发着热,喉咙干得冒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宿才好转的。 莲正要出声提醒,就目睹真司蹬掉鞋子、蹑手蹑脚地挤进被窝,一条腿挂在莲的腰上,靠着宽阔了一大圈的身体汲取暖意。 「喂……」 莲听见他躲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话。 「两个人靠在一起会更暖和吧。」 「你压到我了。」秋山莲推了推他,制止他傻瓜般的行为,「快起来。」 真司倔强地抗拒,然而莲的力气比他大很多,为了防止被强行从身上拽起来的时候滚到地面上,真司不得不妥协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两人面对面地靠在一起,莲伸出手主动拥抱,接着捧住真司的脑袋,然后他们接吻,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在镜子里窥见两个人光裸的躯体,真司慌张地调转方向,发现莲一直有意把他的脸朝着镜子,显然是故意为之,便生气地问。 「为什么要对着镜子,你想打架?」 「不。我只是好奇,镜子里会不会有奇怪的东西出现。」 「镜子里除了怪人和骑士还能有什么吗?」莲的语气过于理直气壮,真司害怕他发怒,于是软下声劝他,「莲,不要再想战斗的事了,我一定会说服所有人都……」 「转过去。」 秋山莲的语气与命令无异。城户真司和他四目相对,两人对视许久,真司不满地「哦」了一句,随后听话地转身趴下来。 计划得逞以后,秋山莲展开下一步动作。他剥开真司纯棉的白色内裤,穿过guntang的小腿褪下来。手掌按住圆润可人的臀瓣,可以隐约看见藏在下面的细缝。掌心和细xue触碰的瞬间,真司咬着牙颤抖了一下。莲仔细打量着他脆弱失神的面庞,看着从他额角淌下的汗低落到枕巾上。 龙牙绝不会做出类似的神情,潜藏在这具身体里的邪恶,城户知道吗? 落地镜和墙上的镜片交相辉映,从镜中看出他前几天留在真司肩胛上的痕迹。轻柔的安抚让真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莲咬住他的耳钉,顺着腰际一路抚摸上去,看见另外几个印记,这才确认怀中的人是货真价实的龙骑,悬着的一颗心暂且放下。 「我果然还是……」他不禁喃喃。 真司听不清他的话,伸着懒腰嘟囔:「好了没有,莲?这个姿势好累。」 「别乱动。」秋山莲沿着扩张好的xue口进入甬道,被温暖的内壁包裹住后,舒服地喘着气说,「马上就好了,很快的。」 「还是直接来吧,你好慢啊。」 「不行。你想明天在所有人面前学螃蟹走路吗?」 「那还是算了……」 目前真司的秘密只有他知道,但以后就不好说了。他想守护住这个秘密,作为他和真司的秘密,没有第三者知道。 这个单纯的家伙,他还天真地以为能够劝服所有人不再战斗吗? 因为真司的纯真,莲受到他的感动,也开始在心底悄悄反思。他不想继续当嗜血的杀人狂,他也想回归普通人的生活,让惠里好起来吧,拯救大家,之后所有人一起和平地相处下去。莲出神地想,他期待新的家庭、家人和朋友。然而镜中,镜中的镜中的世界,他所经历的事件孰真孰假?他早就分不清现实和镜的世界了。 秋山莲用力顶到深处,被嫩rou吮吸得闷哼一声发泄出来。真司抓住莲的小臂,仰起头和他接吻,胸前的戒指不经意扫到了身上,冰凉的金属接触guntang的肌肤。 真司回头看见那对戒指,表情微怔。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悄无声息地扭过头去呜咽起来,眼角噙着泪珠,泪水掺杂汗水濡湿了枕头。 每次对视,莲都尽可能地避开目光,由于一旦被对方的纯真所感染,莲的心也软下来,连对付敌人时挥舞利刃的手都不再果断。犹豫显然不是战士的本色,可是他失去的对战斗的强烈渴望感却再次出现了,变成了对城户的欲望。 就是这里了吗?莲用掌心捂住真司有点发凉的小腹,将人搬到腿上坐好,这样进入的位置很深。真司痛苦又快乐地揽住他的脖子,忽高忽低地呜咽。莲顺势俯身含住他滚动的喉结,托起挣扎哆嗦的腿根,真司忽然拉住他的手。 「别拿走啊,感觉好舒服的。」真司拽过他的手,按在腰窝上,同时抬起胳膊遮住自己的视线,一道透明的银丝从嘴角流下来,「莲,往这儿贴一会吧,就一会儿,特别暖和。」 秋山莲从善如流地握住他的手腕,掌心抚摸平滑的肌肤,从腰腹似有似无的软rou到胸前凸起的乳粒。 真可爱,安静下来之后像只温驯的家养宠物。 即使经历过无数次的战斗依然充满活力的躯体,确实非常耀眼,可惜常年包裹在臃肿的蓝棉衣下面,夏天换上平平无奇的衬衫,偶尔搭配花哨的鞋子……总之,和稳重成熟之类的词一概不沾边。 可是漂亮不会说谎。金色的蜷曲长发,细碎的发丝垂在耳畔十分惹人怜爱。亮晶晶的眼睛如同黑色大理石,透亮中藏着坚毅的意志,不过大部分时间里,喜怒哀乐总是全部流露在那纯真朴素的眼神当中……那种不带矫饰的感觉很像惠里,但说到底,他不是惠里,而是城户。父亲去世以后远离故乡的他很少再感受到人间的温情,除了惠里,之后就是神崎家的两个女人和城户。一直以来莲做不到无视他的善良,即便再三拒绝和推脱,因为那个主动与他并肩作战的人始终关心着他。 惠里啊……她已经成为过去了。 那天的惠里很平静,气色已经渐渐好转了。莲认为惠里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正因为了解,才知道惠里能够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于是把酝酿了好久的话说出口。 「莲,你变了。」 惠里的回答从这句话开始。 「是吗……」 他的目光不禁流连在病榻前花瓶里的那束白百合上。某个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是那个虔诚祈祷的人。优衣说过,带真司来的那天,他站在惠里的跟前,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除了他,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愿意替陌生人真心地祷告。 莲的思绪越飘越远,惠里看出他的魂不守舍,作为病人反过来安慰失神的莲。 「假如你想要的话,就去做吧,不必为了我消耗自己宝贵的生命。无论怎么样,我都能够理解的,因为莲是个很好的人。」 他霍然抬头,对上惠里安抚似的眼神。惠里冲他笑,然后慢慢点头,看起来十分释然。 莲最终还是选择和惠里分开了。不过,他仍愿意尽义务担负起应有的负责,不能忘记惠里的温柔,还像从前那样照顾惠里,并且殷切地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他并没有后悔,因为惠里是曾经拯救了他的人,现在的这个角色转而由城户扮演了。 如果有份新的感情在他心中诞生,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更明白是谁,因为不会有另外的人走进他的内心。毫不夸张地说,自己说不定不知不觉间、或者更久远之前就已经变心了…… 莲猛然被自己的想法惊讶到,脑海中引起一番震动,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失去分寸。 「唔……好痛,痛痛痛!」 真司像一条鱼一样蹦起来,弓着腰局促地大叫。 「很疼吗?」 「莲,你是不是生气了啊,心不在焉的……」真司揉了揉红肿的后腰,开始数落他,「就算是我做错了,你起码也要告诉我为什么吧?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或许吧。」 莲搞不清自己的感情。因为他冷漠的态度,真司反而内疚起来。 「抱歉,我悄悄约了占卜师去吃饭了……」 「有这回事?」 「对不起,莲,有些事不方便告诉你……」 「那就不用告诉我了。」 秋山莲打断他道。 像一只潜入暗夜的蝙蝠在领地逡巡,黑色的骑士张开手臂,仿佛撑开巨大的翼,用尖锐的利爪紧紧勾住盯上的猎物,真司已经插翅难逃了。 蓦地被咬住后颈,真司吃痛地哀嚎。 「疼……」他咬住莲的手腕,说,「莲,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秋山莲默不作声地将东西留在里面,半晌后回答道:「奇怪的是你吧,忍着难受吗?」 真司点点头。 「那就叫出来吧。」 「可是,优衣他们在楼下。」 「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不就好了。」 真司主动揽住他的肩,埋怨起来。 「莲,我饿了。」 「……」莲说,「厨房里还有饺子和……」 「我想吃冰激凌。」 「不行,你的肠胃炎好了吗?上次吃了太多,结果半夜闹肚子了。」 「但我就是想吃啊!要是房间和床变成冰激凌甜筒就好了,那样的话,在梦里也可以吃到。」 「不可能的。我说……」 话音未落,怀里的人发出微弱的鼾声。 「……这就睡着了?」 - 深夜。窗外传来枭鸟嘹亮凄厉的叫声,雨声滴滴答答,到处茫然一片,晦暗的世界失去了色彩。 真司醒来了。他无声无息地起身,用小指勾起挡在脸侧的戒指,轻轻放回莲的身边。戒指打在锁骨上很疼,第一次拥抱的时候就发现了。莲瘦削的骨架和他冰凉的、被雨水浸湿的衬衫挤压在一起,那枚戒指就这么恰巧抵在了心脏的位置。金属的尖刺像某种不确切的感情,利剑一样一下子扎进他的心窝。那次就感到痛了,可他却坚持着忍住没有说出来。 莲过去一定很喜欢惠里小姐吧,即便现在也是。 望着莲平静的睡容,真司的心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情绪,既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莲已经体会过恋爱的滋味了,和美好的惠里小姐。但是他呢?他还什么都不懂,他只想赶快停止骑士们的战斗。 结束战斗以后,最好可以彩票中奖,这样他就有足够的钱把所有债务一次还清,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到美好的生活当中去了。那之后的生活,无论回到老家去,替祖母种田也好,帮村口的阿公照顾果园也好,还是留在这里照应婶婶的店也好,多么幸福的未来啊……真司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不过莲大概不会有这种想法。 在骑士中间,有好人和坏人,他们的身上既能看到纯粹的坏,又能看到若隐若现的善。最糟糕的就是莲了,脾气很坏不说,估计在成为骑士之前就结下不少仇家,还像个始乱终弃的坏男人一样享受混乱的恋情。惠里小姐是多么善良纯真的人啊,愿意接受如此不完美的他,还能苦中作乐地将莲的缺点理解为一种可爱的表现。 不顾卧病在床的女友,和女友以外的人发生关系,到底算什么恋爱?恋爱又是什么呢?至少他和莲之间微妙的关系绝不可能是恋人吧。 第一次做的时候,真司一直在想:莲好温柔,他一定经常做这种事。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是因为爱情和对方发展到坦诚相待的地步,仅仅因为气氛烘托到位,自然而然、稀里糊涂就如此了。当时就想抱紧他、回应他的吻,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大脑由于缺氧而无法思考,混乱得像一滩死寂的泥水。 真司的学生时代也曾被告白过,但他并没有答应对方,不久以后那段无头无尾的感情很快不了了之。他想象过要冒着大雨和爱人漫步街头,去伊豆半岛旅行,到北海道看雪景,或者别的什么浪漫场景……现实和他最初构思的恋情完全不一样呢,即使大胆地把约会的邀约说出口,莲也不会答应去游乐园或者别的什么愉快的约会场所,这一点就是他不酷的地方了。说实话,真司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恋爱,就算过程十分美妙,愉悦地沉溺于刺激的欲望,但根本算不上正经的恋爱。 这就是葬送了的可悲初恋吗?以一种最荒唐的方式,对手是个还不知道谈过多少次恋爱的、对他吊儿郎当甚至抛出高利贷的家伙,这也太不公平了。 讨厌他,混蛋、该死、要命……真司一边抱怨,一边又不愿承认自己为此流下过的、一度沾湿了枕巾的泪水,那样或许会被评价成「单纯的笨蛋」,跟失恋之后寻死觅活的小女生有什么区别?很丢人吧,就像莲说的,他是「蚝油(サフレ)」,莫名其妙的东西。真司愤愤地想。想到这里,那天他和莲的对话又猛然浮上心头。 「莲,我想明白了,关于我们的关系……」 「那还用问,肯定是普通的炮友了。」 城户真司愣住了。他的词汇量还不足以支撑他的脑子完全理解这个词的含义,不过听莲的语气,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如果像「同伴」那样,解释清楚就好了,为什么要用一个陌生的词语?那还用说,肯定是在搪塞他。 「我是‘炮友(セフレ)’,‘炮友’啊……‘炮友’是什么!」 于是他大声地在喊出来,不断重复着喃喃自语。 秋山莲从椅子上站起来,皱起眉头四下张望,瞪着他,似乎很想堵住他的嘴。直到神崎优衣下楼的时候,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目光。 「你们在讨论什么,什么‘蚝油’?」 真司赶紧解释道:「没有啊,我们在说……」话未说完就被莲摆了一道。 「是啊,这家伙说今天他来做晚饭。」 「我没有……」真司还想辩驳,可是被婶婶一锤定音。 「就这么定了。」 最后真司怀着怨恨,在晚饭的饺子里放了过量的蚝油。 出锅的时候,莲尝了一口就立刻把馅吐出来,眉心紧锁地看向真司,说:「你手抖了吗?这也太咸了,怎么吃得下去。」 真司无辜地垂下眉头,手指局促地搓着围裙。 「你不是说过,我是‘蚝油’吗?因为是我特意为莲做的,属于莲一个人的‘蚝油’,所以莲要全部吃下去哦,否则我会伤心的……」 他这么说了,莲顿时剧烈咳嗽起来。真司看着他喝了一口茶冷静下来之后,转而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自己。 「你……在说什么?」 优衣隔在他们中间打圆场,指着莲说:「你们就不要吵架了!莲,今天轮到你洗碗。」 结局是莲痛苦地把一碟煎饺吃完,真司站在水池边,陪他把剩下的碟子洗干净。 现在他确认莲说的那个词就是「蚝油」了,绝对是这样。「蚝油」是一类饮食的调剂,每次只可取用适量,绝不能像饮水一样顺顺利利地进入胃的深处,直接品尝也会觉得太咸。爱情就像做菜的蚝油,过分地和生活接触,会让人感到厌倦,然而浅尝辄止又觉得寡淡,这不就是「蚝油」的奥义吗?虽然他私下说了很多莲的坏话,可是,怎么能不管他呢?离开莲、离开花鸡的生活,真司不敢想象。 墙上滴答滴答的钟声把真司的思绪拉回现实,已经夜里两点了。莲均匀的呼吸声响着,一呼一吸之间,极其微弱的动静,仿佛一根透明的丝线,又把真司的心、连带着混乱不堪的大脑,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随意丢来丢去。真司无意识地圈住莲的无名指,把自己的无名指也凑过去,两根手指并拢。他掏出藏在口袋里的戒指,一人套上一枚。戒指是美穗教他叠的。 「啊啦,这是什么?」 「纸戒指呀。」雾岛美穗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怎么,你小时候没有玩过吗?两个人交换戴在手上,就是结婚了。」 「没有。」城户真司呆呆地看着她折纸,彩色的纸片在她手里十分听话,很快变成一枚戒指的形状。他问美穗:「可是,如果要结婚的话,为什么不买一对真的戒指呢?」 「笨蛋啊,你的钱包里还有钱吗?」 「没有。」 「所以你打算用什么买戒指?」 他想起来欠秋山莲的三万円,但莲那家伙执意说是十五万円……不对,是十四万九千五百円。城户真司瘪嘴说:「总之,我会努力攒钱的。」 「等你攒够钱,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 「要不把你折好的送给我好了,反正叠起来很快。」 美穗推开他的手,把自己的戒指抢回来:「不行,这是我的戒指。就算目前是假装男女朋友的关系,也没到结婚的地步吧?贸然地就这么交换戒指,你也太失礼了。」 「对不起嘛。」 「你快学一下吧,很简单的。」 「我试试。」 真司笨拙地跟着尝试,第一次就把纸撕破了。美穗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你没有天赋啊。」 「怎么可能,我很聪明的,一定能学会。」 「那你就慢慢学吧。」 陪着他待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 「做了这么多,只有两枚勉强过得去。」 美穗失望地叹了口气。她把其中一枚套在真司的无名指上,拉过他的手高高举起来,迎着盛大的夕阳静静端详。廉价的纸张因为过度使用而变皱,勉强看得出来一颗爱心的形状。 「好好留着吧,以后送给你喜欢的人。」 「我还没有喜欢的人啦。」真司很喜欢自己叠的戒指,但是又苦恼道,「而且纸戒指怎么说得出口,会被人笑话的。」 「不可能吧,如果你们互相喜欢,就算对方做了过分的事你也会原谅。谁会在乎一枚戒指。」 「如果对方做了错事我绝对不会原谅的。」 「真气人,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真司委屈极了:「明明是你先提起来的……」 「笨蛋啊,无药可救的笨蛋!」美穗从水泥台上站起来,叉着腰教训他,「真是的,跟笨蛋在一起待久了我也变成笨蛋了。」 真司把反驳的话咽下去。双方背对着背,谁也不搭理谁,保持了长时间的沉默。 「喂,我说你,以后一定要幸福啊。」雾岛美穗忽然转过身,把另一枚戒指放在他的手心,对他叮嘱道,脸上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笑,「真司君,去抓住自己的幸福吧。」 真司仰头看着她:「这事不需要你cao心,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嗬啦,嗬啦,逞强的小鬼,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 美穗朝着天空大喊。真司也站起来,学着她的样子,把手比划成喇叭的形状。 「听见了我听见了!」 「快点抓住幸福吧,这样我就可以把你甩掉啦——」 美穗和他在天台上此起彼伏地大声喊着,美穗越是拔高嗓门,他越是不甘示弱地大叫起来。然而无论他们喊出的声音多么大,最后都随着天空中翻卷的风消散殆尽了。 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呢?真司记不太清了。总之,美穗的外表仍是未长大的少女,内心却比真司成熟的多。她问出的看似无厘头的问题,大概也说明了什么自己不够了解的东西。 身边的莲不安地翻了个身,戒指从颈窝里滑下来。那个夜色里依然闪闪发光的金属块不时提醒真司,他和莲,他们之间还横亘着一条名为惠里的河流。站在河边湿掉鞋袜、双脚一点点陷进沼泽地里的是他,可以事不关己地维持现状则是莲。面对恶劣的家伙,真司总是习惯性地强颜欢笑。第一次看到那对戒指时就被使用暴力推开了,现在可以在莲的面前随便翻看戒指,时间也不过几个月而已。他相信灵rou分离的说法,莲为了保护惠里,在精神关系之外和保持rou体关系,但这是不道德的。 不过,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不能完全以感情世界为依据。莲就是莲,莲珍藏起来的过去是属于他自己的,任何人都无法夺走。惠里小姐是和家人一样重要的存在,为她而战斗,也变成了莲生命的一部分,他们正共享了这段人生啊。 莲才不是冷酷无情的人,所以要试着改变他,然后创造属于他们的记忆,真司如此想。 明天就去找他说明白吧,如果没问题,惠里小姐那边…… 他手腕一沉,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放下。 至于那枚纸做的戒指,还是留着吧。真司把圆环的部分展开,变成一枚书签。他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将粉色的爱心书签夹进莲收在抽屉里的记事本中,顺便拿起记号笔在旁边的白纸上写道:不许扔掉哦,我会监督你的。看来看去始终觉得不满意,于是把「不许」划掉,改成「绝对不许」。做完这些之后,真司把本子摆在显眼的地方,又蹑手蹑脚爬上床,钻进莲的怀里心满意足地继续睡觉了。 - 「不见了?」 一觉醒来过后,天光大亮。秋山莲发现城户真司不在身边也不在房间里,自己的日记本离奇地从抽屉里逃逸然后出现在桌上了,估计是真司干得好事。他穿上鞋,下楼找到真司的时候,发现真司在和优衣说话。 「你发现没有,昨天的莲很奇怪……」 莲跺了跺脚,举起自己的本子质问他:「喂,在背后说坏话至少不能让我听见吧?你在我的本子里放了什么。」 真司慌慌忙忙地跑过来,一把拿过莲的本子,拽着莲的衣服将人扯到角落里。 「书签。」真司弯下腰,把刚才掉出来的纸片捡起来塞回去,整齐地将翘起的页脚折好,再还给莲。他抓住莲的袖子晃了晃,凝视着对方说:「不许扔掉,听见没有。我很辛苦才折出来的。」 秋山莲沉默了很久,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城户真司啊。」真司眨眨眼睛,举起手在秋山莲的面前晃来晃去,疑惑地说,「莲,你怎么回事,脑子坏掉了还是又失忆了?」 莲抬起手,巨大的巴掌降临在头顶。城户真司下意识躲开,结果对方的手掌落下来,只是用小拇指轻轻拂过他翘起的发梢。 「真司。」 听见叫他的名字,城户真司突然抬起头,嘟着嘴抱怨道:「干嘛啦,突然好rou麻。」 嗯,回来就好。 「你昨晚在吗?」 「喂喂,你真是莫名其妙,我明明一直都在好吧?还是说,你心里有鬼!」 优衣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看见他们站在墙角窃窃私语,催促道。 「莲,真司,你们两个别发呆了,快去门口迎接客人!」 柜台前的婶婶也叫住真司:「说了是一家人就该有点自觉吧,不要吵架,听见没有?」她向真司招手,隔着很远把围裙丢过去,「先过来把这个穿上。」 「来了来了!」 真司接过围裙,一边手忙脚乱地系好带扣,从婶婶手里取过托满茶杯的碟子,一边朝秋山莲挤眉弄眼。秋山莲沉默地和他四目相对,这次没有避开目光。 「我说,你和惠里小姐——」 「你不知道吗?我们已经分手了。」 「欸?」 真司愣住了。等到大脑运作过来,马上忧虑地说: 「可是那样的话……惠里小姐不就要伤心了吗?」 笨蛋,这种时候竟然还在担心别人。 「我会继续守护她,直到她好起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真司似乎松了一口气,察觉到问题所在,语气仍小心翼翼地,「莲,我以为你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考虑很多因素最后决定分手,你一定也很伤心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 不过,现在的我更不希望你伤心。 「麻烦快一点啦,我的红茶。要赶时间!」有客人举起手催促。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真司的两脚不稳地晃动,手上端着的碟子rou眼可见地摇摆不定,「莲,我过去一下。」 莲盯着他手里的危险物品,好意提醒道:「喂,当心摔了,一只要一千円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真司换了一只手接住碟子,另一只手挠挠头,露出一副绞尽脑汁的表情,「等等,我好像有话要对你说,我要说什么来着……」 「真司,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婶婶响亮的声音再三催促。真司只得向莲挥挥手,小跑着过去帮忙递茶。 望着真司离开的背影,莲将手伸进大衣的口袋里,指尖触摸到那管未开封的消肿药。待会悄悄放在真司的床头柜上吧,迟钝的家伙,居然打算带着伤去上班吗? 今天的阳光非常明媚,透过窗户照进咖啡店的地面,撒下一片金色的沙砾。莲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暗想:注视着笨蛋一样无忧无虑的家伙,心情也会变好。 他观察着店门外的路况。拖车将被暴风雨刮倒的树木拉走了,剩下凌乱的枝桠也修剪停当,在原来的地方空出几丈宽的的位置。 看来,门口应该种一棵柿子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