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仲夏属卡讷达最忙碌的时节，当季大大小小的庆典与用度繁杂不说，下一季的预算审核更是多的要将监察院给淹没。

    约尚亚整个月里在院中没日没夜地看了数百份公文，时不时还得到亲戚老爷家请安陪座，每日劳碌奔波、只靠着饮水和一点麦饼强撑在桌前，让他的胃终是隐隐作痛了起来。

    好容易核完最后一份文件，他已经忍不住反胃乾呕。

    约尚亚让侍从搀扶自己到澡间沐浴，泡进冰凉池子里的那一刻他才又像活过来似的，有了些清醒的意识。

    池水带走了他身上的不适感，让他昏昏欲睡。这个温度正合适，像从前卡拉卡亚岛上用来泡果子的溪流，约尚亚闭上眼，长吁的气息里彷彿都能沾染上瓜果的香甜。

    “大人，大老爷派人来传话。”侍从恭敬地跪在池边，将浴巾递给了他：“说是今晚有要客来访，让您不用去庄园请安了。”

    要客？约尚亚嗤之以鼻的笑了笑。

    他们家能有什麽客人是他不见不得的？无非就是想给他们卡特梅拉家长年待嫁的长女，物色个比他这寄人篱下的监察官更好上百倍的夫婿，同时给他下下马威罢了。

    “知道了。”约尚亚擦拭着脸上的水珠，说道：“去备车，我等会要出趟门。”

    “大人要上哪去？”

    “到南市。”他想了想，又道：“不，到东出口附近。把斗篷也给备上。”

    ?

    约尚亚走到市集时，摊商已经少了大半。

    距离上次向卖鱼妇求欢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里，约尚亚并未派人监视奎娜佳的动向，他只是本能地认为对方肯定还会像从前一样，在市里卖那些腥臭的骨rou，就像什麽也没发生似的。

    但约尚亚也不得不承认，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桌前、抚摸上那根鹅毛笔时，他仍会心生不安，怕自己好容易才得到的人又会自掌中消失。

    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兴许是太久没碰上这种好事了，不过就和她做了那麽一次，回想起来还是像个思春期的孩童一般悸动，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约尚亚远远地就瞧见了那矮小的身影，但他却躲进了对角的柱子后方，在阴影中窥探。

    奎娜佳的摊前来了访客，从那身打扮看来，是大学里的教师。他面对着鱼贩，让约尚亚看不见他的面容，却恰巧让他看见了奎娜佳脸上的笑容。

    那张泛着红晕的笑靥。

    约尚亚愣了愣，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当时自己给与奎娜佳的条件不过是幌子。自打她进门起，他就知道对方拼了命地想开脱，是他不愿放手，才自欺欺人地将金币掏了出来。

    他分明是个擅长说谎的人，却唯独骗不过自己。从前在卡拉卡亚时是这样，到了卡讷达也是。

    也许自己又落入了那短暂的欢愉之中，傻傻地对着一面之缘的表象晕头转向。

    自认为这就是走向解脱的道路，却忘了自己心心念念、足以践踏他的支配者，也是这样有血有rou的、不过十几岁的孩子。

    他人轻易就能见到卸下心防的奎娜佳?阿勒纱，而自己却连对方一个最基本的笑容都只能透过躲藏来获取，这辈子用再多金币也买不到、换不着。

    这熟悉的感觉让约尚亚有些怯步。他本想离开，偏偏又想，这个女人，是目前在这般煎熬的日子里，唯一能让他喘息的出口。

    约尚亚一咬牙，最终还是率先向贪欢倒戈投降。

    他很早就没有了退路，如今自然也没有退缩的路途。都是自找的。

    与其在高压里无趣地消亡，不如给自己多寻点乐子。遍体鳞伤的人，还怕什麽。

    ?

    约尚亚想过在隐蔽的巷弄里游戏，但奎娜佳表示今日需要更安全的环境和他谈话，他便随手包下了一辆马车，让车夫绕行外环道，没有指令前，不能随便停下。

    “上次太仓促，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和您商量。”奎娜佳直言道：“您随便选个词彙吧，和zuoai无关的。”

    “中途要是承受不住，就喊一声，否则我无法单从您的求饶或呻吟里判断是否该停下。”

    约尚亚挑眉，并不表达任何意见。

    “这是在保护您，大人。”奎娜佳意识到自己太过直白，便像哄孩子似的，把神情都缓和了起来：“若是希望这段关係能够长久，该做的准备都该做足，否则您非常容易受到伤害，我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不是嘛？”

    约尚亚描述不出哪里不对劲，却觉得今天的奎娜佳和之前那副冰冷的感觉完全不同，像是被诸多柔情所包裹着的冷淡，有那麽些曲意逢迎的意味。

    也许是真想为了利益讨好自己，又或者，是因为见了那位教师的缘故。他想在意，又不敢太过投入，满脑子都是对方的笑容，整得人心烦意乱。

    “……那就‘蒂芙妮’吧。”约尚亚回应道。

    就像被太阳神追求到无可奈何的河神之女一样，他想。

    倘若他们之间真有了不愉快，他就会是哭喊着呼救的蒂芙妮，恳求她让自己成为那无须回应的桂冠枝叶。

    奎娜佳不假思索地颌首，又说：“还有，您以后别说方言。”

    一听这话，约尚亚明显有些着急，却只是问了句：“为什麽？”

    “我并不是所有话都听得懂，这样很危险。”奎娜佳说：“我会尽力去学，但在确定安全之前，我不能让您这麽做。”

    约尚亚默认了对方的话，脸上仍不禁流露出失落的神情。

    路行到了稍嫌颠簸的路段，奎娜佳伸手抬起了他的脸。

    “您若是一开始就把快乐都嚐过，很快就会腻烦的。要一步一步地退，才能愈陷、愈快活。”

    她凑到了约尚亚耳边，用方言说道：“还是说，正儿八经地喊我主人，您反而开不了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