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之女
今天就是分别的日子，周见麓走到收拾东西的我身边，却只是绞着两手看我动作，并不说话。 活该，明明劝我学文科劝得最欢的人就是她，现在终于知道难受了吧。但我没那个劲去讽她，因为我自己也只是借着手上的忙碌掩盖内心的不舍。 昨天周见麓因为林老师报出来的文科名单里有我的名字而大吃一惊，当时就多次回头看我。晚上回去的路上更是问个不停，我将手中的书分了几本出去让她拿着，懒得解释。 其实原因很简单，我认为自己没必要因为逞强而选择不喜欢的学科。 东西不多，很快便收拾完了。看了看抽屉，确定没有落下的东西了，拉链闭合“刺啦”一声响，我背上书包，提了几个袋子跟同桌“拜拜”，她小声絮叨一大堆，我感动地一一回了然后跟她道谢，说了些什么我心里也没能记得住。 之后我看向周见麓，而她也正看着我，相顾无言。 我并没有生气，但那种无聊的情绪又席卷上来，催得我侧身越过周见麓往外边走，而她终于跟着我动身开口——“我来帮你。” “谢谢……”我顿住脚步，下意识将周见麓已经握住提手的那个袋子给她，却又在她完全接过去之前使劲拉住夺回来。“不用了，马上上课了。” 这个教室还是作为理科特优班使用，周见麓他们是不用搬走的，只有选了文科的寥寥几人需要搬去新的文科教室。教室里绝大部分人现在都在自习。 周见麓松了手，只是还跟着我出了教室，走廊上不时走过几个背着包手搬书堆的人。我背靠在墙上，周见麓站在我身边，两个人都低着头不知在看哪里。 “……”我提起一口气准备说话，却被周见麓急急截住：“舒嘉，我……”却半天也没再多说出几个字。 “好啦，”我站直身子，“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可以一起吃饭，下了自习也可以一起回家啊。……拜托，你是我女朋友欸。”为了缓解气氛，我甚至是用台湾腔撒娇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嗯……”周见麓杵在原地眼巴巴地看我。因为走廊窄，路过的人都要额外绕开。我分出只手往里拉拉周见麓，活跃了语气跟她说“走咯”，就跟着那些人一起上楼了。 文科特优班在二楼。短短两段楼梯，一级接一级，我越走心里越往下沉，面对一个连目标也没有的未知，即使跟着他们按部就班地走，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去往哪里。 脑海中还留存着刚刚看周见麓最后一眼的所得，她看上去很难过，眼睑处的小痣都耷拉下来。 我知道我们谁也不在乎那些安慰的说辞，我自己说出去的时候也没有当回事。分科不仅仅是学了不同学科、分去不同班级的事情，还意味着我们每天见面的机会变少了，身边的人群和日常话题都会变得不一样。 肯定还会有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然后彼此尴尬沉默的一刻。 “哎。”我无声叹了口气，看了眼墙壁上挂着的“二十一班”，进了教室。 教室空位已经不多，前排的位置更是几乎坐满，即使有空位，旁边也都是正熟络聊天的两两组队的人。 我不想去坐被热闹的陌生人包围的空位，目光只好投去后方，而倒数第三排正抱臂笑看着我的人不是刘自颖又是谁？ 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号召，我径直走过去，在刘自颖身边坐下。放好东西后，我偏头对上了她饶有兴味的眼神。 “舒嘉。”我绷着脸对她介绍。 “咳咳，刘自颖。”刘自颖瞪大眼睛笑了笑，又严肃了表情学我的样子，说完之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后知后觉出尴尬，低头背对她去拿地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到桌上和抽屉里。 “我还是为之前对你做过的事情再次道歉，对不起。……我现在发现你还挺有趣的。”刘自颖接着说。我回身去看，觉得她现在撑在桌上、脸枕着手的姿态有些像猫。 “你的行为也挺有趣。”我又开始整理起书包。 “不是吧，你还没原谅我呢？”刘自颖一下凑近我，我甚至能感受到一丝她说话的气息。 “当然不是。……不过你做的事情确实过分。”我躲了躲身子拉开距离，看见她晶亮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江元璨。 “我也就是，一时冲动。”刘自颖也坐正身子，摸了摸鼻子接道：“其实一回教室我就后悔了，以后不会做这种事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在整个教室的热闹对比下显得越发尴尬，我停了动作看向刘自颖，却不知所措。 “那个，”我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你为什么对我们的事那么激动啊。” 刘自颖听了我这话一下跟炸了毛的猫一样瞪着我，满是防备的样子。我被她那夸张的反应怵在原地，一时没挪开视线。 “我哪有激动了？！……你看什么？” “呃……没什么。” 我猜想她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往事，便打住话题不再追问，虽然心底里有道声音在说：“她绝对在藏什么东西。” 没过一会儿，教室慢慢安静下来，新班主任也来了，却没有跟我们搭话，只是面带微笑地在教室巡视了一圈。我从那笑容就觉得这个老师有些城府，便也懒得装作在学习的样子，拿出语文选修书，津津有味地看起节选小说。 专心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听见打铃才赶紧伸进抽屉抓了饭卡往外跑，到了楼梯口被楼上飞流而下的人潮堵了一阵，这对我来说还是个新鲜事情。 “喂！等等我！”好不容易下到一楼，却听见刘自颖的声音在后边追，我回身将视线从不远处等我的周见麓和江元璨处投转去身后匆匆赶来的刘自颖身上。 “你……有什么事吗？”我迟疑地问她。 “快走啊，不是要吃饭吗？”刘自颖直接拉上我的手腕就带着我往前跑，被疾步走过来的周见麓一把拦住。 “你干什么？！”周见麓皱着眉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刘自颖，语气极差。 “你又干什么？别拦着我和我同桌去吃饭。”刘自颖昂着头，不凡的气势又从她娇小的体格中爆发出来，只是余音还有些不稳。 “同桌？”周见麓一下噎住，疑惑地看向我。 “嗯……我们分到一个班。”说实话，面对现在的情形，我只想快点去吃饭。 “好啦，”江元璨上前插进刘自颖和周见麓中间解救我饥饿的胃：“别争了，快去食堂，饿死我了。”江元璨的眼神在我们三个身上依次扫过，随后她伸出食指对着刘自颖勾了勾：“你跟我来，别打扰人家小情侣。” 刘自颖居然还真就乖乖跟江元璨走了，两人一高一矮的身高差竟让我觉出一丝可爱。“嘘。”周见麓才开口，我便对着她竖了食指在嘴前。刘自颖做这一切的动机是什么？我又看向前边已经交谈起来的两个人，拉着周见麓跟上她们，脑中不停思考着这个问题。 我倒不是觉得刘自颖是怀着什么诡秘心机来接近我，只是心中隐约有些自感蹊跷的影子。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我们的吃饭小组强行新增了一名常驻组员。我终于转头去看周见麓，她的神情告诉我这并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一顿饭因为周见麓从始至终的闭口不言、刘自颖不时得意的“哼”声、我对此难做评价的沉默和江元璨甚至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的冷笑话而毫无滋味，除了江元璨，我们三个都像完成任务一样吃完了饭（但是某人又剩饭了！）。 周见麓看我擦完嘴，立马端了盘子起身，我尴尬地看了看笑眯了眼的江元璨和撇着嘴的刘自颖，跟着一脸等哄的人离开食堂。 “她现在是我的同桌，而且她又跟我道了一次歉，也说自己后悔那么做了。”我两手环住周见麓一侧手臂，讨好地抬头看着她。 “……我只是担心你。”周见麓望向天边，嘴巴撅得高高的。 “真的只是这个？”我慢慢贴着周见麓手臂内侧滑下一只手，插进她松松的指节，与她十指相扣。 “我想你，还吃醋。”周见麓笑了出来，握紧我的手。 “嘿嘿，我也是，我还习惯往你那边看，坐那里的同学估计后脑勺发毛一下午。”我们俩都笑起来。 “我喜欢你。”周见麓突然凑到我耳边快速又小声地说。 “我也是！”我脖子前倾着朝前方激动地大吼一声，周见麓急忙来捂我的嘴，我嬉笑着躲开，周见麓就伸长手来捞我的身子，不少人都奇怪地看着我们。 “你们别太张扬了哈！”闹了一会儿，身后传来江元璨的叫声，我侧身回头去看，她朝我们翻了个夸张的白眼。刘自颖因为身量小，在江元璨身边就显得十分乖巧，此时嘴角也挂了一抹笑侧头看着江元璨。 周见麓将手别在我脸侧引我转回身子：“别看她们，黛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