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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做不到

    

103 凡人痛



    103

    空气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

    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在房间里流动,由急促到逐渐轻缓。

    好半晌之后,陈绵绵才伸出手,拢好衣服领口,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套。

    扣子崩坏了几颗,改天有空的时候补好就好。她一声不吭地穿上外套,连袖口都没来得及整理,拎上包就要往外走。

    步伐急促,动作迅速,像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但有人比她更快。

    眼前倏然压下一片阴影,像一堵不动声色的墙。

    陈绵绵停住脚步,顿了顿,没抬眼。

    眼前的人咫尺之隔,却让人感觉前所未有的远。

    她盯着地面的纹路。

    “你还要干什么?”

    很平静。

    出乎意料的平静。

    好像刚才那个又惊又惧,急到手都在发抖,刚扇了他一巴掌的人不是她一样。

    好像一个人已经走到路尽头,再迈不过半步,眼睁睁看着撞过的南墙轰然倒塌一样。

    陈绵绵觉得他彻底无可救药了。

    程嘉也站在她身前,垂下的手轻微发抖,望着她的发顶,好半晌,才艰难地道,

    “……对不起。”

    是他太急了。

    整整两个日夜的担忧和焦虑,患得患失、失望、自我安慰,还有方才无声的挑衅,情绪一股脑地冲到顶,难以抑制地想要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别人留下的痕迹。

    程嘉也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

    他吓到陈绵绵了。

    他也的确是不该。

    “我知道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刚才是我太急了,是我不对。”

    陈绵绵一眼都没有看他,虽然她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却只是垂着眼看着地面,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程嘉也闭了闭眼,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

    脸颊边被触碰的地方浮现出红色,还在guntang地发痛。

    好像能够感同身受陈绵绵的情绪似的,他蜷了蜷手指。

    “……绵绵。”他喊。

    “我向你道歉,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非常认真。

    神色认真,姿态郑重,声音低低的。

    程嘉也什么时候给别人道过歉?

    从小到大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低头的次数屈指可数。仅有的几次,全都是对她。

    她何德何能,如此荣幸。

    话音落下后几秒,陈绵绵还是没有反应。

    没有回应,没有答复,没有激烈的情绪,甚至连一个神情都没有,她只是约莫着他应该讲完了,紧了紧握住帆布包带子的指尖,绕开他往外走。

    发梢因为迈步的动作而扬起,拂过他的手臂,差点就要擦肩。

    程嘉也心脏倏然抽了一下似的疼,下意识反手想攥住她的手腕,却又在伸手的瞬间收回。

    ……不能碰了。

    不能再把她吓到。

    “……绵绵。”

    于是他只是站在她身后,低声喊。

    声音很低,夹杂着隐约的急切和无措。

    陈绵绵开门的间隙里,听见他犹豫了片刻,艰难地问出口。

    “你跟他……”仅仅三个字出口,程嘉也就顿了顿,良久,才嗓音发涩地继续,

    “……谈了吗?”

    你跟他谈了吗?

    他并没有说是谁,好像难以启齿似的,只是用一个人称代词“他”来代替,但他们都心照不宣,无比清晰。

    第三次了,陈绵绵想。

    这对他而言很重要吗?

    从程嘉也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池既,就满怀敌意地问出这个问题,像一头自以为被侵犯了领地的狼,再到刚刚连情绪都完全无法抑制,恨不得把她完全据为所有的模样。

    他图什么呢?

    是像她从前连奢望都不敢的那样,要求一个已经完全与他无关的人,全身心属于他吗?

    陈绵绵竟然有点想笑。

    好半晌过去,她缓慢地转身,以一种非常平静的态度俯视他此刻的痛苦、忐忑,和神情里那点微弱的希冀。

    “谈了又怎么样呢?”她问。

    轻描淡写,不屑一顾,好像这已经是一个无法改变、也没有人能够干涉的既定事实。

    程嘉也肩膀迅速一塌,看着她,不可置信般打量着她的神情,试图从中找出一点开玩笑或是生气的痕迹。

    可是她没有。

    陈绵绵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将他无比在意的问题,以一个极其不屑的方式,反问着抛回去。

    就算她跟池既谈恋爱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些莫名其妙的约法三章,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化为乌有,像湮灭的飞灰。

    程嘉也良久才移开视线,近乎喃喃地低声道,“……你不能跟他谈恋爱。”

    声音里的不确定性如此强烈,以至于轻得几不可闻。

    也许他自己都知道这话来得毫无理由,完全站不住脚,所以连声音都如此之轻,根本没什么威胁性,让人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

    陈绵绵没说话,冷眼旁观着他的情绪变化。

    看他从微弱、隐秘的希冀里回神,反复端详她的神情,琢磨她的语气,自欺欺人般,不愿相信。

    “绵绵……”他声音倏然急切,似乎是想要上前握住她的手,但还没迈出脚步,陈绵绵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距离倏然拉开。

    衣摆在空中划过,她迅速后退的动作和警惕的神情让程嘉也猛地一顿。

    像被什么东西刺伤了。

    血流如注,鲜血淋漓。

    良久,他扯了扯嘴角,缓慢地放下刚抬起的手,站在原地,轻声道,

    “你可以不理我,可以避着我,可以把我送你的东西通通扔掉,可以让我伤心,可以让我把你受过的痛苦全都再受一遍……”

    他声音越来越轻,与其说是在讲话,倒不如说更像是哀求。

    “……但你不能跟别人谈恋爱。”

    陈绵绵看着他,没什么表情,情绪很淡,像是神明隔着云端俯瞰凡人的痛苦。

    好半晌后,她歪了歪头,再度轻飘飘地反问。

    “我为什么不能?”

    她为什么不能?

    她可以和任何一个人谈恋爱,只要她愿意。

    程嘉也大概远比陈绵绵更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仅仅一句反问就可以让他更加痛苦。

    陈绵绵可以和任何人建立关系,只要她愿意。

    程嘉也闭了闭眼,呼吸逐渐沉重,额角青筋跳动一瞬,良久,才寻到理由一般,喉咙发涩,嗓音干涩地道,

    “……因为你不喜欢他。”

    多么蹩脚的理由,陈绵绵想。

    她大可以再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以此再度轻飘飘地刺伤面前这个人,但她有点累了。

    被扯掉纽扣的外套漏风,她拢了拢领口,不想再在这里纠缠。

    “你想多了。”她说。

    陈绵绵把包背到肩上,“我很喜欢他。”

    说完,她转身要走,对身后那人的反应置若罔闻。

    程嘉也一句斩钉截铁、还带着急促气音的“不可能”还没落地,就看见她回过头来。

    “哦,对了。”陈绵绵站在门外,侧身对着他,是一个随时要离开的姿势,神情平静,“正式回答你一下。”

    “我们谈了。”

    她顿了顿,扯了扯嘴角,像一个有始有终的回转,接上了彼时他无比想知道的下一句。

    “也做了。”

    ——

    新年快乐宝宝们,一切顺利,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