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今日今人
益州，黄金谷。 黄金谷原本乃是益州一处大型灵田，随后经由益州朝廷与万佛寺联手申请大周道藏院的‘洞天’福地项目，进行改造，如今为益州有名的传秘境，人造福地洞天。 其中元气充沛，普通人居住便能延年益寿，武夫修行其间，也能更易锤炼筋骨。 而大片周遭土地，则种有由地材卷排名第七佛香稻，改造杂交，优培而来的黄金米。 稻谷达成人高，稻叶如荷叶，谷穗似玉米，通体金色，秋收时节，微风拂过田野，一片黄金波浪起伏不定。 由此得名为黄金谷。 其中除却外围种植稻谷区，还专门开辟有居住区，开发商为朝廷与万佛寺，房价之高，难以想象。 即使如此，也令得世人趋之若鹜。 不过购买除却需要充足的钱财外物以外，还需要实力与地位，算是寸土寸金。 此时，黄金谷，山上一处竹楼。 “象山之出云，连连不绝，如今可卦叠山象，却算不出崇山君。” 鱼玄机垂手于身前，站在竹楼外，眺望远处山地。 他身旁是开垦好的小田畔，种有一些常见的瓜果蔬菜，不过得益于此地元气充沛，这些蔬果生长得都极为得意。 拳头大的西红柿藏于绿叶中，红扑扑，十分喜人。 这里是黄金谷地段风景最好的几处，俯视可看谷外全景，远眺，清晨能见日出山间。 只是现在时候不好，三月时节，即使一年三种的黄金米，也正亭亭绿植，方抽出嫩芽。 “鱼先生何必如此过谦，先生作为连山道脉传人，来益州后，算出十之八九暇点，测吉算凶，改运通道，几有当年山坟真人的风采， 八山卦更是信手拈来，何至于此？” 一个满头白发的丹凤眼青年缓缓出现，其身着红色凤鸟袍，五官秀美，貌如女子，但喉结粗大性感，显示男性之姿。 给人一种阴阳混乱的感觉。 “若是您都算不清这卦象，望京那群司天监的道人，岂不是更加混乱？” 最后一句，明显是玩笑，以缓和气氛。 他嘴角勾起之时，当真空气都明媚了些许，让人很难生出恶意。 “东方先生过誉了，我当真有这么厉害，也不会在这，淮州，也不会陆沉沦陷，世道也不会如此。” 鱼玄机笑了笑，将风吹至额前的发丝别至耳后。 他依旧穿着往年的玄色直襟长袍，不过衣襟不再似年轻时般敞开，而是仔细扣拢，以显端正。 皮肤也依旧晶莹如玉，但那一双桃花眼此时多了几分沧桑。 而满头的墨发中，白丝也更多了。可见这些年间，所遇事端极多。 “淮泰玉三州，事不在你，当年不止鱼先生，就连归藏那位也在淮州，不也同样无力阻止？” 红衣俊美青年皱眉，略微沉声道。 “他在归他在，与我何干，算错了，就是算错了。”鱼玄机笑容同样收敛，一副面无表情的姿态，平静道。 当年之事，他之后复盘了数次。 里应外合，内外势力勾结，只是其一，最压倒天平的，其实还属泰州阴墟湖的溃败。 阴墟湖一破，大淮建立，赤县之根便出现漏洞，而千羽界那白泽一脉，同样精通算数，直接蒙蔽天时，混乱四季六气，埋下真正的祸因。 换句话说，当泰州陆沉，淮州，其实结局便已定，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过不在他。 但无论如何，那一场大乱中，他见过了山河崩碎，也失去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知己，好友。 算是失去了一切，孑然一身。 “……”红衣男子有些无言以对，他其实并不理解对方的情绪，在他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就算家破人亡也好，宗门被灭也罢，只要自己还在就行。 之后一切，重建便是。 不过这不妨碍他对这种有着专一情节之人的敬仰。 “说起来，东方先生不去淮州吗，那边战局可算是吃紧得很。天地变化愈大，也有不少机缘现世，斗争愈烈，按理说应该强者匮乏才对。” 鱼玄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转过身，看着身旁之人，问道。 “确实强者匮乏，而且随着大阵的崩殂，那边还出现了不少洞天，虽然都是些低级洞天，真身便能踏入，但真若探索其中，收获也不凡。”东方镜感慨道。 “听闻还有真实洞天的下落，那等洞天，只得神意降临，寻求契合之身，蕴藏大圣之后玄秘。不过只有消息，不过捕风捉影。” “真实洞天……之前李伯温传讯，七海外有真实洞天的消息，前去寻找，最后却改变主意，以之换取海族与大周联盟了，不知其是真是假……”鱼玄机也是神色动容， “要是真再有一座真实洞天，说不得又有数尊大圣出世。” “真实洞天哪有那么好得，如今的大圣，也不过凭借发掘上古年间遗迹得来的洞天钥。”东方镜笑了笑， “不过我听说归藏那位先生，要召开道会，修道者，天地为公，而千羽界那边好似也听闻了消息，鱼先生小心点。” “是要召开道会，想要决策九龙风水大阵的修补或放开，一欲亡羊补牢，实则温水煮蛙，一则破釜沉舟，再战赤县，但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楚。”鱼玄机笑了笑。 “此事我看，估计也只是浪费时间，毕竟谁愿担责，谁敢担责，谁又能担责？无论是李伯温，还是当今那位太师，若不能达成一致，都不可能。” “不……就算他们意见相合，也要那些顶层人物的大佬同意。” 鱼玄机说道。 如今这个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动，虽说局势会继续恶化，但至少如今能得过且过，彼此相持。 一旦做出改变，谁又能预料是对是错？ 就算是回到原本，修补九脉风水大阵，就如东方镜所言，如今因阵破，不少洞天出世，那些好不容易看到突破希望的武夫，真会愿意？ 因此没有强有力的手腕，没有强绝的魄力，这种道会，只能是浪费时间。 所以他决定到时候选择沉默，不主动，不参与，不论辩。 随遇而安。 “你说的是对的，鱼先生。”东方镜沉吟片刻，面色复杂地点头，“对了，还有件事，海族那边，终于也提出条件了，想要我们合手通缉赤鲧组织，或许算是一次试探？” “应该是的，我听闻赤鲧之于海族，就如同昔日黑佛教，黄天教，之于大周，唯一的区别便是，后两者人多，人极多，而前者只收精英，只收高手。” “传言其中最少也是真君，正式成员，更为真君中高手，不乏三劫，四劫，甚至于排名前列的老人，有大圣，首领更是神秘至极，能与海族那尼拉赫相抗衡， 也不知实力到底到达了何种程度。” 东方镜俊美到了脸庞露出唏嘘之色，轻声叹息。 “此事不该我们cao心，该cao心的是朝廷上的衮衮诸公，该cao心的是海族异族，别想了。 对了，我不久前算了一卦，益州有一处洞天将开，东方先生或许可以去试试。”鱼玄机笑了笑。 东方镜面色一惊，“鱼先生能算洞天了？！！”声音不由高了几个调。 气息都不由有些不稳。 强悍的气势泄露，空气都似乎静止。 鱼玄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大恩难谢，不过日后鱼先生有事，尽管招呼一声！”东方镜面色还有些激动，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大声道。 鱼玄机笑了笑，直接从袖中取出一枚指玄龟，递了过去。 后者拿起龟甲，也不耽搁，身形直接消失。 鱼玄机再次一人站在木楼前，眺望着远处谷地。 东方镜算是他来益州结识的好友，人品踏实，有情有义，值得深交，而且天赋也极好，好得他都有些心惊，就像是当年他那位好友。 他看着头顶，刚悬于天空的太阳。 只可惜，今日依旧在，今人却不同。 * * * 石室内。 角落处，有水珠滴答在巨型象拔蚌调音器之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此事…还需要从昔日一件旧事说起。”水人说到这，声音都不由低了几分。 “快说。”林末此时也来了兴趣，干脆直接将手中筷子放在碗上，作静心倾听的模样。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他虽然自信自身足够强，但也不敢将不熟悉，不确定之物，亲身佩戴。 水人看着打斗时，霸道，凶狠，心思深沉的林末，如今这般渴望的眼神，不由有些得意，心中多了些许成就与爽感。 不过也知晓对方心情阴晴不定，动不动就会出手搞人，因此也没有扯东扯西，面容肃然道： “黑龙，你是知晓的，我们赤鮌是由一群拥有理想者组成，其中最高理想，自然是追寻真正的破晓，追求真正的光明， 但这之外，每个人也还有自身的个人理想！就如我，想要前往一个满是水般纯粹的地方，就如黑龙你，想要真正的自由。” 林末跟着点头，这道理他太懂了。 就像组织是有集体利益的，但个人也有个人利益，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并不冲突，相反能共同促进，共同成就。 “理想者，志同道合，所以不会有束缚，这也是赤鲧的宗旨。”水人继续说道。 “不过这样，也自然有人浑水摸鱼，有那些肮脏之人，假借我们的善意，混入组织！” 他回忆着，眼中居然用涌现出杀意。 “三百年前，赤鲧规模算是比较大了，名头也极响亮，引起了海渊那些卑劣海族的注意，不过我们很会隐藏，对方数次徒劳无功， 最终想出一个计谋，便是派出内jian！” “赤鲧由各个反叛海人组成，对方派出一位天才，故意制造一起反叛，随后则是正常流程的通缉令，最后顺理成章地由我们接触，随后吸纳……”水人叹道。 “反叛又反叛……”林末听到这，就猜到了后续发展。 “嗯，我们是单纯的，是善良的，根本没有料到那些海族那么卑劣，而那个叛徒，也正常完成了组织的几次任务，随后泄露了我们一处据点， 据说那时，那方据点直接被十强海族中高手联合击溃，组织里死了十数人，算是元气大伤。” 水人叹道，“那个叛徒，也知道自己要出事，此事一毕，便立即隐藏，不敢再跳，生怕记录有自身气息的戒指，暗中具有追踪功能。” “事实上，是没有的，理想者互相信任，因此那个叛徒足足活了半年时间，最后有老大出手，将对方整个海族，一起灭了， 听闻组织里老人叙说，十强海族，当时已经对该族做出了保护，该族实力也不弱，为当年强族中排名第十， 但老大很强，强到硬刚所有人，把那个叛徒的所有亲人，朋友，流着相同血脉之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最后那个叛徒，自己出现了，自杀谢罪，想要保留一丝自族血脉，可惜，被拒绝了。” “你确定是整个种族？” “嗯，那个叛徒种族名为白鲸族，如今已经没有了，甚至连杂血族人也没有了……此举直接震慑了整个海渊，也让那些卑劣海族消停了下来， 但老大也痛定思痛，此后正式成员前，设了个预备成员，并且观察期也延长，加设了一道观察成员理想的程序， 像黑龙你那套自由理论，老大知晓后，曾亲口做出个称赞，言及你的理想，与赤鲧最终的理想，契合度极高，很有潜质，这也是黑龙你所属柱石如此接近老大的原因……” 水人解释道，眼中甚至多出了抹羡慕。 “……”林末沉默了，心中不由有些欣慰。 他真的没想到，赤鲧中，有与他如此契合，如此默契的人，如此纯正之人。 而且还先他一步，付出了如此多的努力，创造了这样一个组织。并一直为之奋斗，努力。 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一时有了些归属感。 当然，不排除这有没有伪装成分。 但如果假的，他也希望是真的。 “对了，这次任务，什么时候去搞定？”林末问道。 “还早呢，任务不是游戏，哪里是你去，人就站在那让你搞，先要由情报人员出马。”水人回道。“黑龙你可以先回你那陆人宗门里等待着。” “此事知晓的人有多少。”林末忽然又问。 水人一怔，明白了林末所问。 “就两人，我和老大。”他认真道，“这是属于个人的隐私，老大曾说过，虽然大家志同道合，但隐私是值得尊重的， 不过黑龙你别怪我多嘴，我们的身份，有些特殊，虽然你隐藏得很好，但怎么说，你那陆上宗门终究是你的弱点……你懂得……” 他有些苦恼地摸着脑袋，看着林末。 林末则一言不发，看着角落处的象拔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