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上班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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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最近上班上得我的戾气比鬼还重,然后脑补了下社畜版的我穿越到苦境和老公在一起是什么画面,遂悲催地发现以前的我是阳光明媚的妹の少女怀春故事,现在是: 坏消息,我加班猝死了。 好消息,我死得不太彻底。 我记得在同事们的惊呼中,眼冒金星倒下之际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快要不行了,故而脑海里浮现的念头是———我的全勤奖!我的工资啊! 晕了大半天,我还未缓解头晕症状,便闭眼鼓着劲儿挣扎爬起,想说我没事,不需要请假。可鼻间忽来一股腥臭味无孔不入地笼罩着我,伴随挥之不去的阴冷寒意。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茫然无措地打量着周围环境,入目即是一望无际的荒野,龟裂纹路遍满触目可及的灰黄大地,不时从缝隙里吐露漆黑浓稠的黑雾,这般灵异又惊心的景象恫得我完全不敢动弹,静立在原地厘清思路。 片刻过后,我悲哀地接受了现实———如此科幻的场景恰好说明我死了、穿越了、全勤奖没了! 也多亏我的心态稳定,以往遇事时虽有焦虑挫败浇心,但亦能快速冷静并思考后续。前二者我也认了,可唯独全勤奖与工资没拿这件事令我崩溃难言,一把火点在心头燃得我五脏六腑生疼,恨不得抛却面子大哭大闹一场才肯罢休。 身为一个苦逼打工仔,我早被生活折磨得失去少女怀春的妄想,更为实际地考虑。正如现今我虽气得面目扭曲,亦不忘方圆古怪,抬脚便想着离开此地再作打算。 这一起步又唬得我目露惊慌,我的脚呢?好端端的怎么不见了?我怎么还在飘啊?! 骇人发现如雷贯体激得我头晕目眩,踉跄着倒退几步。雪上添霜的是,远方一金一银两点亮光似流星划过,却在眼前愈来愈近,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冲着我来的。 许是眨眼之间,星光变作人形在我面前左右而立,神情是相似的警惕与冷冽。 不知为何,我的心蓦然放松了,因自知最坏的结果不过再死一次,索性面色坦然地审视着眼前两人。 ……原来我是穿进了仙侠世界吗?看起来都是剑客,只不过造型和配色我看着有点眼熟? 左方剑者身着金衣发配道冠,同样金色的长剑握于手中附在挺直后背,剑光寒意凛凛与眼中冷淡相衬,冰得人提心吊胆。 右侧剑者云肩披身,清正眉目肃感非常,惟有折扇在手转出漂亮弧度,看似比另一人宽和些许。见到我时几分讶异在眼眸间流露。 我很快地做出了评价,左边做掉我的话比较利索,我死得快速;右边做掉我的话那就是安详去世了,我死得平静———没办法啊,毕竟左边的大哥看着有点凶,怪吓人的,哦不,怪吓鬼的。 意料之中,右方那人率先开口,颇为踟躇地问话道:“姑娘是何人?我与好友方才探到此地有怨鬼气息突现,遂匆匆赶来查明,不曾想只有姑娘一人在这里徘徊。此地危险,若无要紧事,还请姑娘快些离去罢。” 此话说得挺好,有条不紊地解释前因后果又试探了我,简直是面子功夫做足了。他这般的善解人意,也许事情亦有转机。 我瞥了他两眼,好心提醒道:“那个……不好意思哈,如果你说话前不偷瞥我的脚,其实挺有说服力的。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怨鬼?方圆八百里就我站这儿,我不是谁是呢?” 也许是怨气作祟,我这段话可谓是毫不留情。毕竟谁能释怀啊?!工资没到手就死了,这是多少社畜的噩梦…… 他被我呛了回去,愣神半秒后兀然一笑,脸上不见半点恼意,眼笑眉舒道:“哈,姑娘是个妙人,如此直白言语反让原无乡显得‘假仁假义’。实在是失敬了。”说罢,他朝我拱了拱手。 紧接着,左侧剑者亦接话道:“你怨气虽重,但眼神清明无失神害人之过。可有前愿未了?” 我又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盯着他俩看。 就在右侧之人大名贯耳的瞬间,我忆起了前尘往事———我穿越的地方必是苦境无疑,那眼前两人正是我当年喜欢过的人,那时青春年华里爱意汹涌,他俩无时无刻不占据了我的心神,可又随着忙碌生活一点一点地被抹去了身影,只余淡淡惆怅灌在枯萎心房。 此时像是命运般如梦似幻的相遇,似乎在刹那间唤醒了内心深处堆积如山的情意。我回过神时便对上了两双探究的眼眸,又宛若一盆冷水浇得我清醒无比。也罢,如今的他俩非是我编织而出能cao控的美梦投影,而是活生生的、有自主意识的人。 我立即冷静下来,慢慢地长叹一口气,试图以精神攻击让他俩共情我的苦楚,话语将尽之际的拖长尾音如同女鬼索魂般可怖,“我临死前还没拿到我的全勤奖与工资———就好比你俩为民除害解决掉大BOSS后刚想退隐,突然横空出世一个挨千刀的祸害苦境。” 话音刚落,面前二人脸色复杂得哑然不语。 而左方剑者态度昭然,近乎是眨眼之间敌意顿减几分,他缓缓抬手,所握之剑变作耀眼金芒飘然藏入身后剑袋。 右侧之人则是原无乡目含怜悯,莫名感同身受地安慰说:“我好像能理解姑娘的怨气为何如此重了……不过人鬼殊途,或许你……” 这句话若当头一棒点醒了我,我想都不想地提声压制道:“我不想入轮回!记忆没了,我不认为还是自己。我还没活够!”说到最后我夹杂着哭腔破了音,不禁惶然得瑟瑟发抖。 所有的一切来得凶猛,我明明在努力地吸收磅礴信息,妄想找寻解决办法,却仍是败在原无乡一语道破的隐忧中,我已成了鬼魂,今日是讲理的他俩,那往后呢?我亦逃不过魂飞魄散的下场。 甚至不敢听下去,我近乎失态地打断了他的话语,又病急乱投医将满怀希冀投注于面前二人,小心翼翼道:“我可以跟着你们吗?我保证绝不会惹事的!” 他俩一时无言,我更绝望了,故而强撑着扯出笑容以作应对。 在我绞尽脑汁想着换个方法时,从见面起就寡言少语的倦收天适时启齿道:“你既非恶鬼,吾自然无权左右你之生死。你无需害怕。”寥寥数字,语气比先前回温不少,暖了我快要冻结的心脏。 不合时宜的,在我当年爱慕他时的老毛病犯了———时常琢磨他每一句的台词,方才开口虽是陈述,但也含蓄点明我并无罪过,同时给了我台阶下好诉清冤屈,现在又再次予我安心。不免使我感慨想到,啊!真不愧是我当年喜欢过的男人! 原无乡摸了摸鼻梁,略显窘态地叹气道:“哎呀,怪我一时说错话,害得姑娘忧心了。我原是想说中阴界有助养魂歇息,还望你能赏脸来当邻居。” 闻言,我诧然望去,那双湛蓝眼眸里诚挚之意直入人心,又夹带些许愧赧,好似为方才之失言所内疚。心中所有的不安与急躁被这一眼抚平了,难为情的羞耻取而代之充斥其间。 于是我爽快地答应了他的邀请,“抱歉啊,刚刚是我太过激动了。还有……我不太认路,能否麻烦你们带我一程?” 见面时的剑拔弩张全数散尽,可我与他们不前不后地走着,间隔堪有七尺男儿之高。 前头的原无乡见我如此强烈排斥之态难免哭笑不得,频频回头不提,甚至调侃道:“莫非是好友面色过冷让你心有挂碍?否则温姑娘怎会不敢近身而行。”他又化出了银骠玄涛,悠闲地晃着扇子。 我幽幽地回道:“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啊?你俩可是道士!我第一次当鬼没有经验,哪儿来的胆敢凑近啊。” 天降黑锅的倦收天轻呵一声,忽略他的调谑转而解答道:“你之怨气颇深,且我与他皆敛息收气,对你的影响甚少。而中阴界亦有奇物相助,护你魂体不散,往后可与常人无二差别。” 听完阐释后我放心许多,但依旧不敢上前与之同行,半开玩笑说:“问题是一对二不好说。我怕刚凑过去就被你俩克得光速去世。” 倦收天:…… 原无乡:…… 原无乡笑道:“温姑娘说冷笑话的功夫简直炉火纯青啊,我也算是甘拜下风了。” 就这么插科打诨地走了段路,我与他俩的关系缓解不少,处于微妙的平衡。可较真来说,应是我和原无乡闲得毫不相让地耍贫嘴,而倦收天在旁始终如一的默语倾听。 我的心情从惶恐到镇静,恐怕原无乡的功劳居多,他一路上的抖机灵不过是刻意为之体恤我的善举,若非如此,容或现今的我仍怀防备之心,忧其未来去向。 不知走了多久,我跟随他们的脚步穿过一道结界,近景顺势而变。 甫落地,我尚未仔细打量周边,不速之客乍然降临,其来速之快,我只瞧见了这人身穿疑似泡泡袖的蓝白衣裳,右额一抹浓烈蓝色刘海在眼前晃了晃。 松懈许久的心神被突来变故一吓,我当场脸色苍白地尖叫出声,而言语转折生硬的男高音亦在同时与我齐奏。 “嗨~这位美丽的姑娘你好!我是爱之厉———啊啊啊啊啊啊鬼啊!”那人正想凑到我的面前,却又在眨眼间惶遽急退数步之远,直挂在红白造型的剑者身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很快镇定下来,满脸黑线地看着远方剑者毫不留情地把那人扒下甩开,缓步走来作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两个人就是冰无漪与剑布衣了吧…… “我说阿银啊,你们不是出去探查险境吗?怎么带了个貌美女鬼姑娘回来?”剑布衣尚未出声,冰无漪又满目幽怨地凑过来絮叨个不停,“差点吓死本爱之厉了,那将成为多少女孩儿的伤心憾事啊……” 原无乡哑笑摇头,有条不紊地把来龙去脉告知他们。 一番交流过后,冰无漪这会儿又不怕了,围在我的身旁打转儿,声音嗡嗡嗡地在耳边盘绕,“哇,温姑娘你真惨啊。不过以后有我罩着,放一百个心吧!以后就是新邻居了,幸会哦~” 我也笑弯了眼,为往后日子有一群热心善良的邻居们而无比开心,大方说道:“幸会!未来还得多多麻烦你们啦!” …… 问:穿越后喜提不动产是种什么体验? 我:谢邀,全靠我苦逼心酸的打工史上分。感谢邻居们的帮助,我甚至还开了家小餐馆,个个都是好心人来光顾,我超喜欢这里的! …… 兴许是前缘躁动,兴许是雏鸟情节,我想要亲近的人还是双秀不变,而他俩亦不知为何常来我的苍蝇馆子捧场。托他俩的福,我勉强靠着薄薪混日子。 没办法,中阴界活人就那么几个,我不厚着脸皮收点钱,那就得给自己收尸……虽然做鬼也不用进食,但我习惯把自己当成人不说,还嘴馋得很,一时半会改不了。 我也想过少收点儿,这俩人听是听了,可到付款时仍是多给银两,一来二去我就免下无谓推脱。 私心也有吧,起初选址时我尽挑光线充足的地儿,建成后每逢辰时一道日华透过珠窗照入,形成不规则的光斑落在刻有游鱼嬉戏图案的地板,又随时间推移而变化,鱼儿满身光辉,那活灵活现之姿莫名童趣。若坐在靠窗边,眺望远方便是绚烂夺目的日出之景。 一来,符合我的审美,看着欣喜自得;二来,我想多留会儿倦收天。 与之相配的灿金光华勾勒着鹤骨松姿的背影,仿若镀上了圣洁滤镜,看得人如痴如醉。 哦,说的就是我这个大色批。 有时候我会突发奇想一下,脑海里蹦出以往看过的狗血救赎文学,大同小异的阴暗者最渴望明媚的太阳或人物。那我这个从阴间里爬出来的鬼够阴暗了吧?可我看倦收天的背影时倒也没有那么多愁善变啊———至于我为什么看他?那肯定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呗!我一生积善行德,这都是我应得的! 就这样得过且过着,我与倦收天的交浅依旧淡泊如水,似有一层薄膜在彼此之间。亦非是话不投机,他的性子注定是内敛寡言那一挂,我失了年少时的热烈明媚,罕有过多攀谈。二人独处时默语居多,但氛围谓之和谐融洽。 他昂首眺望晨曦,我在旁瞧着人景相融,忽觉其实这般亦不差。身居桃源,有友在旁,闻雀声清脆,如此闲逸之生活,足矣。 约莫是我凝视的目光过于热情,周而复始的日子有了变数。 那一日,倦收天步履平稳地向我走来,落座在我的身侧后抬手沏了两杯茶。釉青瓷杯在骨节分明的手中灵活翻移,行云流水又一气呵成的举动下,眼前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那张俊美面孔,只余一双平和眼眸与我相望着。 他道:“吾为求一解而来。” 我有些意外,又觉得合理极了。无谓小事不欲追究是他深藏的温柔,可有话直说亦是另一方面的优点。怕是我的眼神太肆无忌惮了,他才忍不住前来解惑吧? 他毫无委婉的直言完全在我意料之外,难以言喻的思绪在翻涌难停,笑意且随之浮现在脸上,见他也不藏着掖着,故我干脆坦白了,相信真诚才是必杀技! 于是我以手肘支着桌面单手撑住下巴,半仰起头笑眯眯地眨眼道:“因为你长得俊俏啊!看着养眼有助于身心健康,难道不可以吗?” 同样是意出望外的答案,倦收天闻言一怔,莫名无措地垂眸抿了口茶水,清浅绯红点在耳珠引人瞩目。他不说话了。周遭气氛倏而暧昧。 这一副良家妇男被调戏的作态反把我看得呆愣了,宛如做错事般立刻坐直身体,我抬头小心地瞥了眼倦收天,双手合十举至嘴边,呐呐道:“开……开个玩笑啦。” 毕竟在我狭隘的想象中,倦收天对此番话语的表现或许是不动声色的忽视,或许是直率的言明不喜。然现实是我如浪痞子无二般差别,害得人家难以为情。 说好的先天人都是正气凛然,对外物声色不动呢! 我突然感觉有些尴尬,脚趾开始动工准备抠出我在中阴界的第二个落处。 更雪上加霜的是沉寂过后,倦收天又续起了话题,言笑不苟道:“若我说非是因此事而来呢?所求另有其故。不曾想……” 他的弦外之音简直是呼之欲出了。 晴天霹雳,这句话使我的脚趾抠得险些冒出火星子,谁来救救我?! 我仿佛寻回青春年华的青涩感,面对爱慕者时失言后的难堪害臊,遂很没骨气地装起鹌鹑不敢吱半句声。我垂头盯着茶杯里的倒影,眼中流露的懊恼之意快将我淹没。 又是短暂的宁静,突来朗笑声落在耳畔,我惊愕望去,倦收天方才那副郑重其辞的神情已然不见踪影,慢悠悠地打趣道:“开个玩笑。” 我瞬时心领神会了此话含义,他的疑惑不假,随后反将一军唬我不安。这般千载一会的幽默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心头骤然轻松,紧接而来的是微妙念头占满了我的脑海———原来倦收天正剧里少见的冷幽默放在现实会面中这么有意思啊……反差萌拿捏住了!而且照他的态度来看,该不会真的把我当交心好友才开玩笑吧?! 后者真假我不知,只明了恍惚间忽来微弱脆响声,冰雪消融而散,两颗心又近一步。 我如释重担地举杯饮尽茶水,缓了缓错拍的心跳,嗔道:“北大芳秀未免不解风情了!明明我是在夸你,怎反过来吓我一跳。”语毕,我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胸口。 倦收天笑了下,然后伸手拿起空杯,重沏茶茗又推至我的眼前,顺着说:“作为赔罪,如何?” 这一回,茶烟散尽。 那张端秀姿容清晰地落入我的眼中,以及一双含笑的星目与我对视着。 …… 基于穿越后没必要的迷信逐步占据心头,我对玄之又玄的东西常怀敬畏之心,一提到就惴惴不安的。尤其是鬼怪之流,总使我毛骨悚然,生怕有一天来个贴脸杀。 每逢这时,原无乡总是满脸好笑又无可奈何,止不住地打诨我,“知行,放宽心吧。你之体质可称独一无二,万鬼惧而远之。先不提我时常在你左右当“保镖”,再说好友的功体,照你那崇拜程度难道信不过他吗?” 我扯了扯嘴角,皮笑rou不笑地用口头禅堵了回去,“真是不好意思了哈,毕竟我是第一次当鬼,有点社恐,还没做好与同类见面的准备。” 而他在开解我的这点算得是耐心十足,不厌其烦地安慰道:“若你仍是顾虑,有一门傍身之技实乃上策,如有需要可来寻我。原无乡虽学疏才浅,但自保的能力可称得上差强人意,望知行不嫌我的毛遂自荐。” 此番自谦听得我直直摇头,吐槽道:“喂喂喂,我说你少来凡尔赛了吧?!上回教你打牌的事儿我还记着呢,才玩还没多久就赢得我快‘面如菜色’,光瞅着我的脸都够下饭了。” 原无乡又是一乐,笑容可掬显得眉眼疏朗而温煦,清俊秀逸之姿好似诗画般赏心悦目。 他启声应答,话题自然而然跟着转移了,“唉,这便是鄙人‘拙笨’之处,不懂知行是东家做主,我身为客人竟把风头抢去。恳请知行再给我一次机会,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在学我说话?听起来蛮阴阳怪气的。”嘴角抽搐了下,我满脸绝望地哀嚎出声,“原无乡,我就不该教你奇奇怪怪的东西,对你的印象越来越破灭了怎么办?!!” “人总是对新奇的人或物感兴趣,知行的存在于我而言是另一个世界与我连结的纽带。应是神往之念所致,故原无乡在无意间心慕手追———吾想要了解你,难道不可以吗?”语尽,他微微侧头朝我眨了眨眼,颇有显然又不惹人生厌的俏皮谐谑。 如此反差噎得我心脏漏了一拍,无奈道:“你帅你有理呗,反正近墨者黑,丢脸的人不是我。” 我们又散发思维胡诌八扯地聊着,至于他的善意提醒、我的刻意忽略飘飘然地翻了篇。原无乡点到为止的聪慧不禁令我再三赞叹,明白人就是好说话,相处起来简直是轻松愉快。 而我选择逃避的缘由也说来幼稚,本是一片空白的平凡人,懵懂撞进完全陌生的领域,所幸有慈悲者引导,照理说是好事无疑。可我曾有少女情怀在前,又恐资质不佳疑心重重。我知他的性子,为人才高行洁且纯朴,而我过不了心里那关,难以明说的羞赧与焦虑堵满了胸膛。 若要扪心自问,好面子的小虚荣比起性命还重要吗?非也。道理我都懂,亦有心去学自保能力,总想着自行琢磨出头绪来再讨教不迟。 不光是原无乡,中阴界的众人皆不时灌输着我是“鬼域大姐大”的观念,好让我有些底气,别再那么没出息了。 估摸是水滴石穿的影响,我攒足了勇气想去验证自身能为,从而规模学习鬼气的运用。练手首选自然是中规中矩的地方。鬼怪少,面基不社恐。如果我没那胆儿吓得半死,还能扯开嗓子摇人来。 …… 好消息,我成了社牛鬼,见到同类后半点儿不带怕的。 坏消息,我成了真厉鬼,同类见了我就像屁股点了火,呼呼的四处乱飘。 我沉默了,再次感叹全勤奖没了对打工人的折磨有多恐怖,瞧我这戾气,多吓鬼啊! 或许我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出手端的是从犹豫到果断、从狼狈到利落。成片的余魂怨气飘散在半空中,远处观来尽是诡异嚇人。 而我认真回想了下,情绪始终是平静到毫无波澜,不免胡乱猜测一番,应是这些鬼魄仍是恶性不改———先时中阴界诸位曾对我提起,它们理智不存,惟剩魔念作祟。再者,又不似人那般有艳红的血刺人眼目,徒留灰白余魂证明过存在。我动起手来哪有什么挂碍与负罪感。 嗯,简而言之,我没有素质,这些小怪成了我的练手小白鼠。 这场单方面的碾压使我极力压抑的念头如蝉破茧涌了出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随着意念一出,我身上的鬼力宛若有了自主意识般涌聚在肩胛骨处,几经转变后化成绚丽夸张的灰红翅膀展翼在空中,其精致程度使人大开眼界。 未曾想过幻想真能实现,我有些恍惚不已,总觉内心深处好似点燃了久违的中二之魂,好青春!好热血!燃起来了! 人是越发激动,力气就容易没了分寸,我忘了手上还抓着只倒霉恶鬼。“刺啦”的一声,两片残魂在我手里分开各自握紧。 ……! 我cao!手撕鬼子!我cao!抗战神剧诚不欺我! 在我不知道该为可怜鬼默哀三秒钟,还是该为自己中二灵魂觉醒整出大翅膀而高兴时,嘴角却情不自禁地上扬了。 我感慨激昂地转过身,准备COS为民除害的手撕恶鬼大英雄之际,不知看了多久的金色道影蓦然入眼,我那满脸的猖狂笑意突然显得变态无比。 我:…… 倦收天:…… 鬼鬼我呀,要转世投胎去噜!(?????) 老实说,我那股中二劲儿瞬间消散,转而是无尽的慌张与害怕堆满了内心。如同滚红的炭石塞进掌中,我猛地将残魂甩开,其中一片好死不死飘到某人眼前,吓得我身后的鬼气羽翼亦消失无踪。 我:…… 他:…… 好耶!这下子鬼证、物证两位一体齐全了! 我吞了口口水,飞快地瞧了眼倦收天,他似乎从对视起就是贯彻始终的肃然神情,莫名有种年长者透彻人生万态后沉厚悠久的澄静。 错拍的心跳在他平静注视下归于寻常,我捋清思路后恍然明了,他在等我的解释。人涉卬否且守正不阿,不先入为主的正道风骨。 “……等等,你先听我狡辩。”我尝试讲些赣话令气氛活跃些,以图缓解刚刚社死的经历。 倦收天不答,转而慢慢开口道,沉稳腔调如人般从容自若,“自立不耻,有想法并付诸实践乃人之常情———观星象所示,西方五十里有异,吾先带你一会。往后再谈此事。” 看他给面子不揭老底,我立即闭紧嘴巴,小碎步跟了上去埋头当鸵鸟。 去到后竟是一处小型鬼域,倦收天率先出手,却没有以往时的雷霆手段,反而以拳脚功夫驱鬼除怨。心有所动,又见几个漏网之鱼飘了过来,我若有所思地看向道者,挺直背影落入了眼中。 我咧开嘴傻笑了下,笨拙地模仿着倦收天的一举一动用以退敌,内心却回想起他方才的眼神,似乎从引路人的平和变成了目睹晚辈险些走错路,老父亲般的慈祥。 ……受不了了,好损功德啊! 回中阴界的路上,我侧头看着远方的夕阳,自然道:“我明天打算做点甜品加入菜单,要不要来试试,给我一点意见?” “嗯。”倦收天脚步不停,又说:“申时之际,吾需探查鬼域近状,你之鬼体对恶魂有克,劳你前来与我同去。” “当然没问题!”我不假思索地回复,“说起来,那次的谈话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他轻轻地哼笑一下,无奈道:“你之目光堪比剑芒引人注意,我想要忽略都难了。”话语间戏谑意味满满,听得我眼睛到处乱瞟,遂自暴自弃地小声嘟囔:“啊……可我觉得已经够收敛了。毕竟在我的世界里像你这种大美男很少见耶,更何况……”你是我曾经的墙头啊!懂不懂什么叫做含金量啊?!! 最后那句我几乎如梦呓般说得含糊不清,倦收天“嗯”了一声,尾音上扬透露出困惑之意,却没有纠结于突然的直球出击,面色相当坦然,许是接受了我时常语出惊人的跳脱。 我又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他也没有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我在路上滔滔不绝的闲聊。 我与倦收天的关系再近一步,近到我能大方接受他的指导,近到———瞧见原无乡站在远处瞧着我们互动时,我的内心扭捏得腾升几分心虚感。 想来也是,是他苦口婆心的劝慰在前,结果成了倦收天的功劳。 我不由自主地停了动作,倦收天随即顿住,顺着我的目光望去,而后点头示好。他收了剑,踱步后退两步,恰好立于我的身侧。原无乡适时行来,紧密的空间刚破,又因他的向前再次凝聚,形成了微妙的三人对立。 我左瞧一眼右看一下的,最后赧笑着打起圆场道:“哈喽,你怎么过来了呀……” 原无乡也跟着笑,但话语更让我感到无地自容了,“近日不见你之踪影,我便试着碰碰运气来此一寻,竟是不出意料的画面。”继而缄默一瞬,他又洒脱自嘲道:“还是好友的实干派作风令人钦佩,能见知行敢于迈前一步,原无乡就算白费口舌也无谓。” 我汗颜不止,迫切渴望弥补道:“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明我跟你待一块儿的时间更长,没有你日积月累的苦劳,哪有我今天的进步啊?” “我的大恩人,拜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做个东家尽心招待你,好不好嘛?”他难得的锋芒恰好让我的不厚道尽显,宛如心尖被扎了下,我自知理亏想要软着声哄哄向来对我温良言语的原无乡。 他这回的笑意真诚些许,又说:“好好好,那我们何时何地见面———北大芳秀,要不要赏个脸一起来?” 被点到名的人抬眸望了我一眼,淡淡道:“既是你们二人之约,吾就不叨扰了。下回吧。”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倦收天,他的俊脸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瞧不出其他意味,他许是无意游玩,否则先前我与原无乡到处趴趴走时,他都屡次三番地婉拒了。而理由非常简单———倦收天定居的位置好,身为太阳激推兼宅男,他不想挪窝了。 故而这次我也没多想,灿笑道:“那我下回约你出门,就不许你拒绝了!”说罢,我转头拽了下原无乡的衣袖,兴冲冲道:“择日不如撞日,那就来场说走就走的漫游吧!” 倦收天叹了口气,那股高冷范儿散去大半,颇为拿我没辙地调侃了句,“你倒是来去如风,眨眨眼就没了人影。”不等我回答,他开起玩笑话来,“那我便在此‘恭候大驾’了。”随后,他转身行去山巅,留下绝伦逸群的轩昂背影令人瞻望着。 我一时看迷了眼,还是原无乡在旁轻喊几句才回神,犯花痴被当场抓包,我不由得面色泛红地拽着人走了。 说到出门游乐这事儿,又是一番旧谈。 那时久居中阴界,再如何安逸也好,我总会产生如笼囚雀的错觉。望窗外簌簌落叶遍地,周遭地广人稀,我落座在屋内满目惆怅。因昔时之景只余淡薄印象,那密匝的地铁车厢内的窃窃私语如今已传不到耳中,褪色成回忆刻在心间。 不难受是假的,如今的生活不见半点熟悉的事与物,对以外的世界总感陌生,那种惶然无知使我至今难忘。 幸有原无乡在旁,一次偶然的观景共游,我手撑着地面眺望远方山峦翠绿,春风拂面撩起思绪横飞,他侧头瞧见我眼中的落寞,忽地朗笑出声,我不解地回头望去。 清风自来揉散了剑眉凌厉,原无乡语调轻快地说着话,一双明眸尽显其人神采奕奕,而脑后夹杂着银丝的秀长白发随风飘扬,骤生几分少年意气。 我怔怔地看着他失神,然后那份好意姗姗来迟地钻入耳内。 他说,芳春之际,外面浮岚暖翠等人饱览,要与我同游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成了我熟悉这个世界的开端。 界外的街道人声鼎沸,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环绕在旁,敦厚质朴的笑颜在眼前一一闪过,好似雏鸟出笼般,我抑不住满心的期待四处张望,囤积许久的郁气终于烟消云散了。原无乡在后方悠闲自得地跟着,适时介绍对我来说认知以外又好奇的事物。 久而久之,我俩的心知肚明令此事定下了,不时地相约同游,看山河万里白鹭飞;看月影扶疏虫雀鸣;看不经意的对视中眼前人的眉目含笑。 言归正传,我们散步过后便回到中阴界再叙平常。而在外的一番奔波劳碌,竟使我有种归家的安定感。走得越近,那菜馆子愈瞧愈讨人喜欢,我坐到椅上歪着身体长吐一口气来,更无形象可言。 沉寂了片刻,原无乡忽道:“知行,你今日似乎情绪不佳?” 我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地解答说:“唉,我昨晚做了个不太妙的噩梦。本来想着和你散散心,估计就能忘了吧,但是……”一时语塞,我不禁惆怅叹气。 这般难得的哀愁勾起原无乡的好奇心,他以图劝勉道:“怎么了,可有难言之隐?” 无穷无尽的倾诉欲因有了突破口而汹涌溢出,我猛地坐直身体,悲痛颤声道:“我居然梦到我手机里头的私人珍藏!被亲朋好友扒得一干二净!包括我和闺蜜的聊天记录也公开于众了!” “这实在是太可怕!太恐怖!太残忍了!” 原无乡实在不懂,他看着我天快塌下来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默默地说了句:“只是梦境罢了,不要太过在意,嗯……节哀?” 恰到好处的话语反让我冷静下来,顿如小鸡叨米般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自我催眠道:“嗯嗯嗯,你说得对,反正我死都死了。”就算真的发生了这种事也没关系的!对!就是这样! 见我恢复了生龙活虎,他不由得松了口气,而后又闻迟疑问话,“不过因为这个梦,我还挺好奇另一件事情———我怎么没收到亲朋好友烧来的冥币啊?这个习俗难道是生者的自我欺骗吗?” 这会儿触及到他的知识盲点,原无乡心道,他又没死过,怎知习俗真假?可若此事为真,知行必然伤心……他该如何开口劝导? 原无乡正盘算着说些什么,却听见意外之语。 “哎,原无乡,要不你现在给我建个坟,然后烧点纸钱给我呗?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如遭雷击,他呆立在原地一时错愕不已,难以言明听到此句时的复杂心思,而语出惊人的女鬼姑娘仍在喋喋不休,颇有一种兴致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