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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连笙轻轻推了推他的肩,长青方才从闭目中缓缓睁眼。 见到眼前熟悉的脸,蓦然有些难以置信的青眸怔了怔,低低开口,万般不确信地:“……连笙?” “是,是我,我来了,来救你出去。” 连笙说着抱住他肩膀,扶起他的半身。 “连笙……”长青渐渐回过神来,忽而一声苦笑,“不是要你逃出去,你怎的,又回来了……” “我岂能丢下你一人逃命。”连笙话里多少嗔怪,又伸手来扶他,“来,我扶你起来,长恭的副将与我一并来了,他来替你,你快随我出去。” 然而长青闻言却一动不动。 他只苦笑着摇一摇头。 连笙正觉奇怪,想他会否是在担心单庭昀,心有顾虑故而不肯动身,正要劝他,一伸手却倏忽摸到脚边地上湿漉漉的。 似有一股腥味冲鼻,连笙抬手一看,便见那掌心黑褐之色,手掌上竟全是血。 “兄长你这是……”连笙顺着血迹看去,长青的身下,大片大片的血污,那些血污将他裤腿染了个湿透,黏糊糊地皱成一团,贴在他腿上。连笙伸手去碰,却听身旁长青顿然承受不住低低一声嘶吼:“连笙,别……” 连笙方才注意到他。 眼下瞳孔已然适应牢中昏暗,才见他唇面煞白,先时因紧张而未留意的,这才蓦然发觉他被自己抱在怀中的身子,止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身子譬如发了寒颤,可那双腿却是不动。 纹丝不动。 连笙忽起一份极其不安的异样之感,她小心翼翼卷起他的裤腿,一卷,再卷,动作轻缓再轻缓。她的心头隐隐有过至坏的揣测,可真当她卷起裤管,终于看见底下的触目惊心时,两行眼泪还是猛然不争气地滚了出来。 长青的一条腿,已没了形。 rou全烂了,甚至已然露出断裂的腿骨来。腿骨雪白森森,周围腐rou却是紫红。污血沾了草屑、衣料凝在上头,轻轻撇一撇也能撕下一段rou来。nongnong的腐朽之气与血腥味直冲心肺,再见那脚踝脚趾,早已成了一团,再分不出来。 另一条腿如何,想想也知。 连笙只觉周身气血“轰”地全数涌上头顶,脑袋发胀,双目瞬而昏花,不能视物,眼泪却停不下汩汩地夺眶而出。 她下颌抖得发响:“兄长这是,怎么了……” 长青抬手拭去她的眼泪,强抑剧痛微微苦笑,道:“你走后,狱卒失职被罚,迁怒于我,于是……” 他闭了口,没再说下去。 那些夹棍铁棒,她还是不听的好。 连笙几乎已要发狂。 这一瞬间,大雪地里立于树下的那位少年,蓦地就闯进了她的脑海里。松般俊逸,修竹之姿,那样清逸的翩翩公子,可他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满身污秽倒在阴湿地牢里,苟延残喘。他会变成这样,全是为她,全是因为她! 她猛地抬手扇了自己两巴掌,胸中出离愤怒,感到脑袋“嗡”地炸响,炸得脑袋一片空白。无边无尽的白,唯独只剩了两个字:杀人! 杀了他们! 大不了便是一死,死也要杀了他们! 连笙双目斥血,眼里杀气腾腾,猛然起身便要往牢门口闯。 “你去哪里!”门外单庭昀听见牢中异样动静,一回头,便见连笙盛怒闯出来,忙地拦住她。 “杀人,”连笙两眼空洞一般,目不斜视,“我要杀了那群贱役!” “你冷静些!”单庭昀一把将她拖回牢中。 连笙还要往外去,单庭昀怒上心头,猛地借力将她推坐在地:“你想做什么!你要杀人,等救出公子,我陪你来杀个痛快!眼下你去杀人?!杀谁!你不要命,还想将公子的命也搭上!?” 连笙被他推得一个不稳,重重跌到地上,又听他声声怒喝,正在咬牙,身后却忽然递来一只手,轻轻覆在她反撑于地的手掌上。 连笙瞬而回眸,便见一双青瞳与她四目而对,柔光缱绻,宽慰她道:“连笙,你杀了人,我的腿也回不来,不必如此……” 他轻轻摇一摇头,冰冷的一只手,握紧了连笙五指:“莫要难过,不必如此。” 连笙一瞬恍惚,终才醒过神来。 方才仿佛魔症一般,直至这一刻,长青握着她的手,柔声劝慰于她,她才终又恢复了些许理智,两眼一热,哭唤一声:“兄长……” “你快起来,此地久留不得,快带公子离开这里!”不等她话音落,单庭昀又不由分说上前来拉她。 连笙顺从被他拉起。 “救人要紧。”单庭昀再又叮嘱一声。 连笙方才强忍心头悲痛欲绝,抬手抹干泪眼,点头应下。 她与单庭昀合力,将长青放入木桶之中,盖好后又抬上了板车。单庭昀正要返回牢中去替长青,然而正当此时,心头却忽觉一阵奇怪——这牢中怎的一点动静也无? 心上不禁“咯噔”一下。 如此紧要关头,大理寺的守卫却会这般松懈,单庭昀私心里顿感不对劲,于是当场改了主意:“我与你们一道走。” 连笙想也未想,见他提出护送自己出去,自然满口应下。然而单庭昀躲上车,刚被连笙推出牢门口,却见突然齐刷刷围来大把官兵,当场将他们团团围住。 官兵为首一名年轻公子,上前一步笑道:“长恭贤弟,许久不见,难为你一堂堂大将,蹲这粪车了,还请出来吧。” 借了官兵手中火把明光,这年轻公子信步上前,揭下连笙面上不成样子的褐黄皱痕,冷笑道:“连姑娘……” “兆忠卿。”连笙退后一步。 身后一只桶盖被顶开,单庭昀从中跃出,一剑挡到连笙跟前:“兆公子,你失算了。” 他的长剑明晃晃的,剑尖直指兆忠卿,兆忠卿便退了退,一瞬讶然,而后复又笑道:“单将军。” “我不想卫长恭竟是如此胆小鼠辈,哪怕兄长就要问斩了也不敢回来,只肯派你替他一趟。”他笑着,“不过嘛,单将军说错话了,我并未失算,眼下不是又得了你与这位连姑娘了?” 他两眼忽忽一斜,瞟向连笙:“有你们三人在手,我又何愁卫长恭不来?” 连笙亲眼见到单庭昀的剑尖一点。 他持剑的手抖过一抖,迅速又把稳了剑,只道:“兆公子的算盘打得倒真如意,只是公子大话说得太早,只怕事后要被打肿脸。” 兆忠卿听罢便是一声嗤笑:“单庭昀,你也不瞧瞧自己周围情势,还觉我说大话,哈……” 他嗤之以鼻,满脸尽是不屑哂笑,单庭昀不禁缓缓撤了一步,紧紧护住身后连笙。连笙捏紧了两手,牢门口地狭,这些持刀持枪的官兵就与他们近在咫尺,片刻若真要动起手来,单庭昀一己之力,全然不是他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