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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当初他不顾一切回去了,如今会不会便不一样。 甚至他心灰意冷地想,如若当时下狱的人是他,为她废掉两条腿的是他,而今又当如何。 可是命运于他,别无选择。 长恭望着连笙单薄背影,忽如其来的心酸悲凉,仿佛那一日她要回京都,自己因她一句“亦不苟活”松开了手,从此便真要失去,再抓不住一般。 心上骤然缩紧,默然凝睇。 半晌直到长青一声“你来寻我,可是有事?”,方才打断了他的念想。长恭闭了闭眼,勉强复又睁开,眼底一点微红,也分不清是血丝还是酸楚,他不经意般抬手揉了揉眼,才又微叹口气,正色道:“确有要事。” 他与长青说起外头境况,再不盯着连笙背影发呆了。 感到他的目光移向了身前别处,连笙心底方才悄然松一口气。一直揪紧的一颗心疲软下来,遂又悄悄抬眼望了望他。 许久不见。 从他出征前的一别后,已然过去许久许久了,她也许久许久,没有这样仔细瞧一瞧他。 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卫家满门被抄,大将军被赐死,长青断足,她心力憔悴,只觉人都没了生气,满心苦楚承受不住,可竟也不知道该向谁说。 她想伏在他的肩头痛哭一场,想听他抱一抱自己,说没事了,没事了,可他忙得昏天黑地,她不敢去烦扰,最终便只有独自忍着,忍在每晚的被窝里咬着下唇默默流泪。下唇咬破了皮,次日醒来总是通红,于是走路总低着头,半是为了遮掩,半是为了躲他。 她躲他,这些时日回回遇见,皆不敢表露分毫,因为只怕话一开口,压抑的眼泪便要决堤。 可是今天他来了,终于得了片刻似是而非的空闲,站在她身后,她尽管害怕收不住失控,却也还是难抑心头想念,偷偷抬了抬眼。 长恭瘦了,比在将军府时清减了一圈,连日无歇地作战,定是没能好生休息,两只眼下青黑一片,下巴上冒了胡茬,人也憔悴了万分。他心中苦楚,只怕比她更甚,连笙一时鼻尖泛酸,又赶紧别过脸去。 耳朵里听见长恭略已喑哑的嗓音,在同长青商量如何是好。 连笙听了好一会儿,方才听出了外头是个怎样的局面。眼下境况,已不可再与燕军久战,需得让北燕尽快退兵才行。 只是,如何才让他们退兵? “天已转凉,北燕游牧民族,入秋冬后,供给便会日渐短缺,而今若想两日之内逼其退兵,我的意思,是断他粮草。”长恭道,“前些时日值北方大旱,粮草本已不足,趁这两日秋雨未来,不妨便放一把大火,将燕军粮草烧个精光。只是粮草囤居后方,又有重兵守着,想要穿过前头近二十万大军去放火,难上加难。” 长青靠于榻椅上,略一思忖,问他:“如若能设法,将燕军主要兵力困于阵前,可否能容易些?” “牵制主力于阵前……”长恭闻言皱眉想了片刻,忽然回身,便喊单庭昀去将地图取来。 一张地图铺在地上,长恭拔剑指着其中一线山脉道:“此有一条山道,道极狭,大军过不去,但若派精锐几人,通行应无大碍。沿此山道,可以绕至北燕后方。只是中途有一平谷,如今北燕派出大军二十万,必定在此安营扎寨,若想偷袭粮草,务必要令此处通行无阻。” “兹要战事起了,此处便能过。” “可眼下卫家军兵力不足,连日损耗,恐怕已支撑不住与燕军数个时辰的正面交锋。欲要偷袭粮草,没有小半日的功夫又怎能拿得下来。单凭数万将士血rou之躯硬抗,只怕损兵折将,必令卫家军元气大伤,何况朝廷兵马已在来的路上,伤兵残将,又该何以为继。” 长恭皱了眉忧心忡忡,却见长青嘴角微抿,道:“我有一计,你可不必忧心,牵制北燕数个时辰,应当无碍,你只需劳神,择几人精锐干将便好。” 长恭正蓦地一愣,便又听他嘱托:“这几人,功夫如何不重要,只身手定要顶尖,此去偷袭,不为战,只为放火,速去当速回……” 他话音未落,兼着长恭还在聆听,却忽闻身旁一个细弱的声音打断他道:“那我去吧。” “不行。”长恭几乎想也未想便否决了她。 连笙这才缓缓抬起眼来,与他四目而对。 长恭终于正眼见了她一面。只见她两眼血丝漫布,染红了眼白,双眸黯淡,早已没了往昔光彩,面色便如出殡那日一般,连日不变的惨白,一点透红的鼻尖,往下一张薄唇用力抿着,抿出同她面上如出一辙的苍白之色,下唇上也不知为何带了点点血痂,片刻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微微启,道:“无人比我脚程更快,我这副身手,如今便这样闲着,总该让我做点什么……哪怕死在北燕军营里,也是死得其所,总好过留在军中像是一个废人……” 长恭心下猛然沉沉一顿,不知她为何竟说出这样心灰意冷的话来,话里的灰心丧气,仿佛已然看开生死。一时语塞,就听连笙又道:“让我去吧,我会跟好的,既在军中,我定从军令,令如山,我一切听命。” 眼里似有一点晶莹,带着哀与祈盼,长恭终究拗不过她的这道眸光。 转过头低低向单庭昀道:“你来领队,现去另择六名精锐,回我帐中。” “是。”单庭昀转身便要走。 “把连笙也带上。”身后忽而过风道来一声低嘱,“照顾好她。” “少帅……” ---------- 是夜,刚过子时,正是军中将士最困的时候,白日里刚与卫家军熬完一场苦战,现下北燕将士安于营中,皆在酣眠。然而猛从前方传来金鼓大响,仿佛平地不绝的惊雷,乍然将长梦击碎,北燕将士无不大惊,慌忙起身。 第80章 卷十四 奇袭(贰) 天已入秋, 一夫关关口,每逢凉夜必起大雾,茫茫一片挡在两军之间。北燕大军听到卫家军的金鼓震地之响从那雾后传来, 伴有似是千军万马的喊打喊杀之声, 无不严阵以待。 军中将领白日方接探子来报,说大齐朝廷兵马不日将抵一夫关, 还正觉是天在相助。 数十年来守在一夫关,阻挡了北燕南下铁骑的卫家军, 如今屋漏偏逢连夜雨, 已是自身难保, 只等再拖上些许时日,任凭齐国境内的两支兵马自相残杀,北燕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可不想白日里方才打过一场, 卫家军竟会不顾疲累,漏夜发兵。定是那新挂帅的毛头小子,眼见将要腹背受敌,心中急了, 才出此下策。 几位大将相视一笑,便速速传令军中,命三军亦擂金鼓, 迎战!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军中将士虽因大梦被搅正满心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