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地主们太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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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权贵官绅夺百姓田地,却让朝廷为百姓失去土地后造成的社会危机买单。” “也不能在清丈田亩等新政推行后,置因豪右大户开始大量释放家奴而增加的流民不管,而只等其成为乱民匪徒被官军剿杀。” 朱翊钧腹诽了一句,就又让人把戚继光当年募义乌矿工的章奏,从文书房存档里翻出来,认真看了一夜。 朱翊钧倒不是有意再招义乌矿工,他是想通过戚继光在义务的调查,进一步了解一下,大明商品经济发展的背后,造成的大量自耕农破产问题,以及人口过剩后造成的流动人口增加问题。 朱翊钧虽然在如何推行改革方面要张居正教,以及如何利用全国上万文官执行自己的意志方面,需要向张居正学习,但来自后世的见识,能让他注意到,张居正这个时代的士大夫,忽视了的一些表明着社会发展新机遇与新挑战的细微变化。 如工人阶层的出现,和大地主大官僚开启原始资本积累的现象。 作为一个皇帝,他不可以忽视这些现象,也不能简单的把这些变化,理解为只是世风日下,才导致刁民数量增加与犯罪数量也在增加。 因为他若忽视或者不加以干预,以后等待他的只能是对他更大的权力限制,和人生上的束缚。 河南,归德。 在朱翊钧深夜调查大明工人阶层与自耕农破产问题时,徐瑛则在这天见到了沉鲤。 “潜斋先生一向学问通达,在下早就一心想请教,无奈没有机会,如今路过贵乡,便想着下帖来问方便否,没想到先生倒也不嫌弃在下叨扰。” 徐瑛说着就向沉鲤拱手说:“令尊之事,还请节哀!” “承蒙挂念!” 沉鲤回了一句,又道:“二公子能来,令寒舍蓬荜生辉,谈不上叨扰。” 接着,徐瑛就问:“听说先生最近在购置田地?” 沉鲤笑着答道:“却有此事,族中生殖日繁,不少不得不离乡背井,去运河上找活,吾身为族中有身份的人,也就有意购置族田百亩,以佃无地族人,而不使其离乡背井。” “先生治家有方,只是百亩够否?” 徐瑛问道。 沉鲤笑道:“积宦有限,只得如此,不过吾准备让族人试种天子提到的新番粮,或可使这百亩田地能足够解决族人之困。” “在下一向仰慕先生,愿借先生银十万以广置族田,不收利息!” “只是请先生令族人只种棉而不种粮,到时候,我徐家必高价回收所有棉纱,而先生可以用卖棉所得慢慢偿还欠银,不知公以为如何?” “如此,公不但可以养活更多族人,还能组织族中妇孺纺纱,而不必担心族人不能过活也。” 徐瑛这时提议道。 沉鲤一愣,随即道:“多谢二公子美意,只是鄙人并无意让族人种棉,毕竟天下若人人种棉,一遇灾荒,其粮从何处来?” “也是,到底是潜斋先生,所虑果然深远,难怪家父说先生乃宰辅之材。” 徐瑛讪笑着说了一句。 沉鲤道:“老先生过誉。” 接着,徐瑛就转移话题问:“先生可听闻江陵公要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当差之制乎?” 沉鲤道:“师相倒是提过。” 徐瑛问:“不知潜斋先生可知,这是天子之意,还是江陵公本意?” “自然师相之意!” “师相这样做也是为了天子将来只能做盛世仁德天子,想必令尊徐老先生,作为公忠体国者,也是乐见其成的。” 沉鲤笑道。 “到底是江陵公,家父时常都说我们不如他的。” 徐瑛讪笑着说道。 沉鲤只是澹澹一笑。 接着,徐瑛又问:“那不知先生如何看待此策的?” 沉鲤笑道:“在乡为民,已不问政事;无论朝廷行何策,只依令行事。” 徐瑛颔首。 …… “沉仲化说是江陵自己的意思。” 徐瑛在见了沉鲤后,就直接乘船一路下了扬州,最终回了华亭,且在回到华亭家里后,就向徐阶说了京里的事,也说了他找沉鲤的事。 “如果只是江陵自己的意思,自然是好一些的,但沉仲华的话,也当不得真。” 徐阶这时说了一句。 “父亲,无论是那种情况,我们现在都得拿出个办法来了!” “取消优免,不仅仅是要纳粮当差这么简单,这无疑也不利于我们广置田产的,以前那些投献我们徐家的,只怕也不想再投献了。” 徐瑛道。 “先静观其变。” 徐阶想了想回道。 “静观其变?” 徐瑛一愣,接着就道:“父亲,儿子有个主意,不如我们联合几个大户,把海刚峰当年任南直抚时,用以工代赈的方式建的吴淞江河堤给扒了!” “只要把沿岸的良田淹没,到时候必然是灾民大增,这样我们就能低价并田!朝廷取消优免后从我们身上多征的利,就从多并的田里补回来!” “对抗朝廷容易被抄家,但小民总可以得罪的!” “你给我跪下!” 徐阶陡然变色,呵斥起徐瑛来。 徐瑛忙跪了下来:“请父亲训示!” “你这样做,是要毁我徐家清誉!让老夫的脸往哪儿搁?” 徐阶问道。 徐瑛回道:“父亲,自海瑞来南直后,我们徐家还有脸吗?” “你!” 徐阶指着徐瑛,正吐出一个字,一时又说不出话来,只脸色紫涨得很,不停地用拐杖敲着地板。 “父亲,儿子知道,我们现在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他江陵要改制,我们不敢违背,也不敢顽抗,但我们连从那些贱民身上找补一些损失回来也不行吗?!” 徐瑛这时继续说了起来,且又道:“再说,我们现在这么多田产,一旦真的老老实实纳粮当差,那交的可不是一点点银子啊!” “你起来吧。” 徐阶这时突然语气和缓了下来。 “是!” 徐瑛这时说了一句。 徐阶则在徐瑛起身后道:“这事即便要做,也不是我们要做!受不了这新政的,不只我们徐家,整个天下那么多豪绅,光苏松杭与南京一带,就有不少大族,我们何必去做这个出头鸟?” “父亲说的也是,可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考成法推行后追缴逋赋,我们忍了;清丈田亩,我们也忍了;现在到官绅一体纳粮,我们如果再忍下去,其他大户就该彻底对我们失望了!” 徐瑛这时言道。 “那也得等!” “想让我徐家做出头羊,等出了事,却让我们领罪,没门!” “谁要是真毁堤淹田,我们徐家跟着拿粮并田还行,但这种容易杀头的事,不能我们去做,要做就让南京那几家祖上对大明有功勋的去做!” 徐阶这时继续说了起来,且道:“世上最难得就是一个‘等’字,为斗倒严嵩,为父等了二十年,他张居正能执政二十年否?” “何况,现在朝廷已经在开始扩兵,无疑相当于正磨刀待宰一两个冒头的,以儆效尤!” “我徐家岂能在这时挑头?岂不就中了他江陵的计?” “先忍着,等忍不住的先出手,且让朝廷乱了分寸后,我们再出手倒张!” “儿子明白了!” 徐瑛回了一句。 …… “徐家没有任何动作?” 朱翊钧在张鲸这里得到锦衣卫从华亭急递传回的徐家情报后,就问了这么一句。 张鲸回道:“回皇爷,想必这徐华亭本人是个谨慎的,不愿真的就在治家无方之外,还得到其他恶名,乃至给朝廷治罪他徐家的把柄。” 朱翊钧听后点首,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汉人地主历史上被少数民族摁在地上摩擦不是没有缘由的,一个个都太精了,精到太过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