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年

    这是她时隔两年的第一次回国，疫情打乱了原本的计划，她要和Dean订婚了。

    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在行李箱夹层摸到了一张卡片，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的硬卡纸上面写着一个衣字旁的错误“福”字，下面是“Blessing   you”，实在是一张不中不洋的卡片。

    她喊：“Deane！快来看看这个！”

    他在客厅里不知在做什么，没有立刻回复，陈林纱又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她又改成“老公，你快过来！”虽然他们还没有正式结婚，但老公、老婆的称呼已经经常用在日常对话里了，成为蜜里的一把砂糖。

    Deane听到马上从客厅过来。

    看到她手里的那张卡片，坐下来低头笑着吻她，“没想到你还留着它。”

    “当然啦，这可是你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一直都找不到放哪儿了，刚才突然想起来我为什么把它放在了行李箱里。”陈林纱神采奕奕地看着他，是在要他问她。

    她每次灿烂绽开的笑容都会牵起左侧的酒窝，真的很漂亮，Deane想。

    “为什么？”他像粘人的小狗，边问边手撑她的背，用脸蹭她的脖颈。

    她感到发痒，轻推他，但随即又吻他，“这是我的秘密，你表现好就告诉你。”她的眼睛冒出狡黠而可爱的光点。

    他顺势捏她的肩表示殷勤，问“我第一次要见女朋友的父母，万一表现不好他们不同意你嫁给我怎么办？”

    他似乎是不关心这张卡片的，陈林纱突然觉得没心情解释为什么这张卡片出现在她的行李箱里了。

    她做出略微夸张的调侃表情，感慨：“天呐，平时那么自信的Deane居然也会有这个时候。放心好了，只要我喜欢你，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这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回答，他却敏锐地感觉到她的情绪好像下降了一度，不再延伸这个话题半个字。

    这不知是第几次他旁敲侧击她父母的事情，她的回答永远很坚定，就是他们一定会很欣然接受他这个女婿的。

    但他其实想了解的是她的家庭，想知道他恋人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她自己有没有注意过，恋爱三年来她几乎从来没有主动提到过她的家庭，除了偶尔和母亲打电话以外，好像和那个家隔着物理上真正的太平洋。这次回国能接触她的家人，了解她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他又贴了上去，似安慰道：“嗯，我爱你，我就是你永远的家人。”

    陈林纱没有抗拒他的亲昵。

    他们回国后临时住在陈林纱父母名下的一套房子里，在C市中心交通很方便，陈豫女士也就是陈mama已经提前叫阿姨收拾过了。

    陈mama在下飞机当晚就给他们接风，吃当地很有名的一家火锅。

    陈mama见到陈林纱的第一眼就不停掉眼泪，像电影里那样紧紧握住她的手问这问那。又像天下所有的mama一样，直说她太瘦了，可她这几年跟着Deane泡健身房，虽然不像Deane那样付出那么多精力，但也裹上一层薄薄的肌rou。

    当然也不忘和Deane聊天，狂夸Deane。

    听着他们讲话，陈林纱不停笑，知道他此刻肯定在暗爽，同时也满意自己的眼光，她就知道Deane会讨长辈喜欢：他个子很高，长相斯文清朗，举止利落大方。特别是陈mama这种老师，最喜欢Deane这样大方得体又礼貌温和的类型了。

    火锅店里，陈mama从气候聊到饮食差异，又从饮食聊到文化教育。当然绕着绕那最终免不了正题：“接下来你们有什么安排，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Deane牵起陈林纱的手，甜蜜地看着她。

    陈林纱回看他一眼，然后对陈豫女士说：“我们都很久没有回国了，这次是准备gap一年，在国内好好玩一玩，休息一阵。最近先把婚定下来，年底再回美国结婚。”

    陈豫女士拿着纸巾掩饰自己的泪眼婆娑，女儿因为读书在美国五年工作一年，之后结婚去了美国又是很难见面的了。

    临走前，陈豫把她开过来的车借给他们。

    回到家已经很疲惫了，他们躺在床上，Deane揽着她的腰：“你mama真的很好，之前我还很担心会不会很有距离感，因为你都很少说你父母的事。”

    “嗯，我妈是世界上我最爱的人，”

    她抚摸着他揽她的手臂，“但是你知道吗，其实有一段时间我挺讨厌她的。

    刚到美国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好陌生，周围的同学也很不熟悉，但是她因为工作没有陪我待很久就要回去了。我和她吵了一架，我不想让她走，只想让她一直陪着我。我就觉得是不是工作远比我更重要，我到底值不值得被爱。但后面才发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牺牲不等于爱，爱是做好自己然后尽力成全和支持，她已经足够爱我了。”

    Deane翻身用力地抱紧她，“你要相信你永远值得被爱。”

    好不容易回国，最重要的当然是吃吃喝喝了，她和Deane每天尝试不同的餐厅，经常在朋友圈发动九宫格美食攻击。

    当然和老朋友叙旧也是很重要的。她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叶珂在得知她要回国就提前约着要见她和她男朋友。

    和老朋友的感情是很奇妙的。高中两年多她们都在一个班级，一起吃饭一起跑cao，一起吐槽某道考试题目特别偏，建立了专属的姐妹情谊。

    直到高三那年她到美国读预科，虽然刚开始还保持比较密切的联系，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两个人的环境也很不一样，联系的频率越来越少。尽管如此，每次聊天都是原来熟悉的感觉。

    这天她和Deane穿了情侣装：她是绿色碎花连衣裙搭vintage皮衣外套，下面穿着马丁靴。Deane是绿色匡威加皮质外套和黑色宽松牛仔裤。

    陈林纱个子很娇小但是比例很好很有气场，Deane兼职做过模特，走在一起实在是一对养眼的情侣。

    一见面就互相感慨变了太多。

    因为位置不太方便，陈林纱把包包递给Deane，说“老公，帮我放一下。”

    见此，叶珂咯咯笑，“要是之前我肯定不敢想象你现在谈恋爱的样子，记得高中的时候，你简直是一座冰山，韩国人把这叫什么来着，嗯……铁壁女，你当时就是标准的铁壁女。好多男生和你表白都被无情拒绝了，记得何蔚好像给你写过情书来着，当时还闹得可大了。”

    然后转向Deane说：“你真是好福气，能赢得纱纱的芳心。”

    陈林纱听此直摆手，“只不过是学生时代大家对我这个好学生的滤镜罢了，当时只想好好学习，早恋这种事情完全不敢想。”

    Deane说：“我能想象到，林纱她在我们大学里也很受欢迎，对任何事情都很有passion，每年拿奖学金，还是我们学校女性权益组织的负责人之一，我真的很幸运。”说着就握住陈林纱的手，相视一笑。

    看着小情侣甜甜蜜蜜的样子，叶珂直呼受不了。

    “对了，你弟弟现在怎么样了，毕业不用QQ以后都不知道他的近况了。”叶珂无意识地发问。

    Deane和陈林纱都顿了一下，Deane没听说过她有弟弟，狐疑地看了陈林纱一眼。

    “在……”陈林纱好像在找形容词，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

    “在帮我爸忙公司里面的事情吧，其实我也很久没见了，不大清楚他现在具体的情况。”

    “前一阵子我们同学聚会还在说呢，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好几个女同学都蠢蠢欲动。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工作之后发现周围都净是些歪瓜裂枣，回过头来还是知根知底的同学最好，好几个以前从来没有交集的同学居然在一起了，所以不少同学都在关心当初校园男神的近况，想着都在一个城市近水楼台先得月，没准儿就拿下了呢。”

    Deane很感兴趣的样子，挑了下眉：“校园男神？”

    叶珂对八卦总是乐此不疲：“对啊，可不就是校园男神嘛，想我在大学也不是没有见过帅哥，但再也没有见过林敞这种级别的超级无敌大帅哥了。我们高中学风严得很，人均卷王，但每天学习之外就是讨论林敞了。不信你问纱纱，我们那一级有多少女生暗恋他，简直是一个传说。”

    陈林纱只点了点头。

    好像感觉到了陈林纱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叶珂没有再说什么，她也知道纱纱和林敞的家庭关系比较复杂，在这种场合不适合深入下去了。刚进社会不久的年纪，聊的大多是打工人的心酸，还有回忆当年班上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我把你也拉进我们的同学群吧，哎，你说当时你怎么就不晚一点走呢，反正都到那个时候了，和我们一起高考拍完毕业照再走多好呀？”林珂每次提到这件事都很惋惜。

    陈林纱接受了群邀请，好多同学和她打招呼还主动加了她。

    看到这些陪伴她青春无比熟悉的名字，明明才六年，但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看向窗外，叶子肥绿，桃花热烈，出国那时是一个春天，现在也是春天，算起来六年是刚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