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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68. 须弥

    

B-A-B68. 须弥

                             

    9月19日,村迫米铺的村迫博巳死亡,享年9岁。

    这是除了奈绪家三岁的孩子,第二年幼的死者,他的离世在村中掀起了一阵更深的恐慌。

    无论年龄、地位、性格的善恶,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它不偏不倚,不加区分。

    正因这种无情的公平,死亡才如此令人畏惧。

    “平日的行径、年龄、个性、财富、美貌……这些东西,在有生之年才有意义。而在死亡的终点,一切皆化为虚无,这正是其残酷之所在。”

    月光穿透彩色玻璃窗,如同一幅流动的画作,斑驳陆离地游走在少年的脸上。

    这些五彩斑斓的光斑为他的面庞染上了些许活人般的生机。

    他手持一只高脚酒杯,鲜红如血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腥味。

    少年却闭目沉醉,如同品尝佳酿。

    紫色的发丝,深红的瞳孔。

    他身着黑色外套,金线绣出的繁复花纹熠熠生辉。雪白丝巾衬托着那如人偶般俊美而典雅的面庞。

    尽管他的举止自若、成熟稳重,但不容置疑的是,这具躯体不过只有15岁的外表。

    桐敷凪砂死在了15岁,他的时间也永远地停留在了那里。

    他曾经历过战火纷飞的岁月,流离失所地寻找亲人。

    他也曾沉浸在纸醉金迷的黄金时代。

    他可以是天才、罪犯、神职人员、窃贼、学者、侦探……他曾深刻体验过青春的无尽风采与荣光。

    不,那连青春都算不上。

    桐敷凪砂永远地停留在了发育期,他只能被看作一名少年,连成为男人的自由和权利都被剥夺。

    永远不变的鲜妍与俊美成为了他的枷锁。

    他深深厌恶着这种朝气,还有不断改头换面的日子。

    漫长的岁月里,少年渴望同伴,渴求着一个可以接纳他真实自我的地方。

    当然,先从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开始,没有什么比这更加简单和理想。

    “这里将成为我的国度……我的牧场。”

    少年低声宣布。

    苍白到透明的指尖持着一枚棋子,他垂眸注视着棋局,瞳孔中是嗡鸣的血意,犹如警示的霓虹灯。

    最敏锐的白车已然被两只黑色小兵左右夹击,布下陷阱。

    再多的挣扎也是徒劳,黑车——他那冷酷而暴戾的执行者,早已悄无声息就位,幽灵般穿梭于直线间。

    复古的留声机开始旋转,悠扬轻柔的小调缓缓升起……

    “高砂……升起这浦船的帆。

    高砂や    この浦船に帆を上げて

    月亮与潮水同在。

    月もろ共に出汐の

    波浪间,是淡路岛的影子。

    波の淡路の島影や

    穿过遥远的鸣尾海岸。

    遠く鳴尾の沖こえて

    就快抵达须弥之川。

    はや住の江につきにけり

    就快抵达须弥之川!

    はや住の江につきにけり   ”

    ...

    9月20日,又一名村民,加藤义秀被送入尾崎病院。

    心跳过速、呼吸增强、瞳孔缩小。

    手掌冰冷、冒冷汗、血压也低。

    老人的小臂内侧有两个轻微红肿的小包……果然是蚊虫传染的么?

    尾崎敏夫向护士伸手:“动脉采血。”

    “两三天前就得了感冒卧床不起,以为睡一下就好……医生,不会是肺炎吧?”

    患者的妻子在旁边絮絮叨叨。

    “还不能下定论。”

    “我以为是感冒……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就给他煎了祖传的汤药!”

    鲜红的血液流入,慢慢充满针管。

    由贫血并发至多器官衰竭,眼前的男人一定活不了几天了。

    深深的烦躁与无力充斥在敏夫心间。

    “……是我公公教我的药方,就算多么严重的病,喝下去就会立刻生龙活虎!可是老公他喝过却没有好转……”

    “你到底在想什么!”

    男人倏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病人都发绀了,为什么不叫救护车!不懂医还瞎诊断用药!!”

    诊室一片寂静。

    患者妻子惶恐地看着他。

    “……抱歉。”敏夫捏住了山根,“立刻召救护车送他去国立医院。”

    死的人越来越多,全村都陷入了不安的情绪。

    很多人因为一点小事就来求诊,早诊越拖越晚,直到下午三点才结束。

    一名看护士:“我还是第一次看院长对病人发火。”

    另一人:“唉。瘟疫的对策至今也没有头绪,这时候又来个祖传汤药……”

    ...

    凉亭内。

    “静信,有新消息么?”

    敏夫坐着,脊背倚着柱子,双眸半阖,神情疲惫。

    他一直熬夜到凌晨,根本没睡几个小时。

    “我去了町里的公所一趟。”

    男人一手扶着袖摆,另一只手将稿纸放到桌上。

    “太田健治、广泽高俊……这六人都在村外工作,去世前都主动提交了离职申请。我联系了他们的公司,他们都被告知是因为个人原因离职,对员工的突然去世感到非常惊讶。”

    敏夫吞下一枚薄荷糖:“这和瘟疫没关系吧。”

    静信道:“另外,村子的人口正在减少。”

    “那种事我再清楚不过了,你在逗我玩吗?”

    “不只是因为死亡。”

    男人推了推镜框,“共有22户人家搬走,却没有一家递交任何正式的搬迁申请,就这样,半夜不辞而别。”

    “官方的户籍记录中没有留下任何搬迁痕迹,表面上村子人口依旧,实际上人越来越少……”

    静信面容肃穆:“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村子里正在发生些我们还未曾觉察的事。瘟疫只是其中微小的一环。”

    又是这一套悬疑作家的推演。

    敏夫大怒:“我不管那些搬走的人,病情来势汹汹,你知道已经死了多少……”

    “医生?住持?”

    少女清甜的声线响起,打破了僵持的氛围:“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没什么。”

    静信轻声回答,接过女孩的书包。

    ……是德子。

    她的出现似乎给了敏夫片刻的平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抑制自己的情绪。

    但那只是短暂的。

    忽地,他将德子捞过,拥入怀中,脸埋在她柔软的颈侧。

    女孩惊呼一声,却没有挣脱。

    刚愎自用……他简直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

    【你是行医世家尾崎的一员。】

    【全村人的性命都在你的肩上,责任重大。】

    【因此,村民的性命受到损害,即是对尾崎家的侮辱!】

    父亲因胰脏癌去世,是个非常倨傲,重视地位和名誉,拒绝承认自己只是一介医生的男人……他只是在这个小村中耀武扬威的井底之蛙。

    敏夫抱着女孩柔软的躯体,闻着柔和的铃兰香气,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那些来自亡者的责任和束缚,再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他沉思着静信的话,意识到村中的灾难可能只是冰山一角。他们可能正面临着某种更加诡秘且危险的威胁。

    但那究竟是什么呢?

    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医生,我这几日去神社附近转了转……碰到了好几位老人家。”

    “他们的情绪不太稳定……我怕这样下去,会重蹈二十年前的事。”

    ...

    9月21日。武藤家。

    “一般来说,有人会拿恐怖片到刚举行完葬礼的家里看吗?”

    少年头也不抬:“难道看喜剧就合适了吗。”

    武藤保看着电视上播放的《吸血鬼德拉古拉赞斯》,抓了抓头:“夏野,你在书店都借了些什么啊……你真的喜欢这种题材吗?”

    “不。”

    夏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屏幕,血rou模糊的光影映照在他冷峻的面孔上。

    “那么……关于死后重生这类的怎么样?”

    见对方浑身一僵,保立刻兴奋起来:“哦,被我猜中了?这个村子里有关于「诈尸」的传说!”

    “因为大家都信奉土葬。如果小孩子不听话,家长就会吓唬他们说,「晚上死人会诈尸起来教训你!」,哈哈!”

    少年面色更加冷凝,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保叹了一口气:“夏野……正雄的葬礼,你没去守夜吗?”

    米铺的两个年轻人接连去世。

    九岁的村迫博巳,紧接着是高中二年级的村迫正雄。

    那个曾在武藤家门口对德子和他咄咄逼人的人,如今也已撒手人寰。

    他淡淡道:“就算我去了,他也不会高兴的。”

    “你这人,太冷淡了吧……”保摇了摇头。

    夏野没有回应。

    在他看来,既然无法阻止死亡的脚步,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找到死亡的根源。

    ...

    9月23日。

    靠近下外场的竹村文具店前,几名老人照常聚在一起闲聊。

    “唉,加藤家的老爷子昨晚去世啦!他喝酒都不知道喝倒过多少回了!”

    “我也该注意一下酒量了……但他不是有什么祖传汤药吗?那个药方不管用?”

    “没用啦,连少院长都束手无策……现在的技术也就这样了,咱们不如去神社里……”

    “死亡还会继续的!是兼正家的那群人带来了灾厄!”

    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

    来者五六十岁上下,一头火红长发,穿着花绿长袍,正是村内自称「灵能力者」的伊藤郁美。

    她自称是一之桥神社的巫女(实际上并不是),在自家的堂屋里常常点着篝火作法,偶尔还画些咒符售卖。

    “郁美大姐,明明是月初山入地区开始死人后,他们才搬来的。”

    郁美怒道:“是那座洋馆建起来后就开始了!那个地方风水不好,不可以建房子的!”

    “唉呀……只是风格和村子不搭吧,哈哈!”

    她抓着一串念珠,上下跳脚:“你们这些这群蠢货!什么都不懂!”

    “因为那群外来者,「神明」已经发怒了!你们就等着吧!”

    留下这么一句话,她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