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酣眠。 洛神睡不着觉,躺在屋角那张临时搭起来的铺子上,辗转良久,慢慢坐起,抱膝望着窗格子外的一片月光,出神之际,忽听身畔一个沙哑声音低低地道:“李刺史必赢这一仗。” 洛神一怔,转头,见睡在自己近旁的那盲女竟醒了,应是听到了她起身的动静,说了一句。 这么多天了,第一回听她主动开口说话,说的还是一句自己正想听的好话。 心情终于好了些。便低声道:“我可是吵醒你了?” 盲女摇头。亦低低地道:“我白日睡得久,睡不着了。” 洛神知她烧已退。 这几日,自己牵挂战事,加上忙着安抚城民,也未留意她身上的伤,便又问:“你的伤如何了?” “已是大好。多谢夫人。”盲女哑着声,道。 洛神从床头一只包袱里取出军医留的伤膏。 “我这里还有一瓶。手脚你自己擦。后背我再给你上点药吧。” 盲女身影停了一停,慢慢地,转过身,趴在了地铺上。 洛神替她撩起衣裳,露出那片瘦得几乎能看到肋骨形状的的后背,借着窗格里透进的朦胧月光,指尖挑药,轻轻涂抹过她的皮rou,均匀地敷在伤处。 “瞧着好似好了不少。再养些天,应便能痊愈。” “不早了,我睡了。你也睡吧。明日叫阿鱼替你敷。” 她上完药,将剩余的连瓶子放到盲女手中,躺了回去。 她躺下后,不再似方才那样辗转不停。 渐渐地,沉睡了过去。 耳畔,是她轻微的均匀呼吸声。 鼻息里,仿佛还残留着她袖中的淡淡衣香。 盲女慢慢地睁开眼睛。 雌雄莫辨的一双紫眸,隐藏着两道深不见情绪的目光。 她沉沉地盯着近旁触手可及之处,那道蜷起来的纤细的女子背影,良久,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 次日,洛神终于收到了来自义成的新的战报。 西金士兵赶到,和李穆的军队,在城外北地的旷野里,两方遭遇。 以三万对一万,其中还有两千适合平地野战的骑兵,而一万中的一半,竟还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手上拿的,竟是木棍。 西金一方的气焰,可以想象。当即发动了气势汹汹的进攻。 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李穆军队很快不敌,溃退到了城里,关闭城门,高高悬起了免战牌。 西金士兵怎会给对方喘息之机。乘胜,架云梯,发擂石,射箭阵,继续发动猛烈攻城。 义成城头的守军,很快失守,城门破了。 李穆士兵不敌,放弃了抵抗,人分成几股,朝着其余几个城门溃败而去。 西金士兵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地从北门涌入,追击着前头那些逃跑的义成士兵。 北城门之外,最后只剩下一支奉命留守的辎重兵丁和不适合城内巷战的骑兵。 他们观着战况,鲜卑人用鲜卑语,讥笑着汉人的无能和胆小如鼠,为自己没法像同伴那样杀入城中而顿脚叹息。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听说这里不久之前还是一座鬼城,如今里头想必也没什么油水可捞。 等攻破城池,杀光里头军民,报复完毕,把侯定吓得屁滚尿流,也就可以打道回府,继续跟随他们的皇帝,去抢如今落在羯人手中的西京长安了。 西京长安、东都洛阳,这些汉人古起便世代营造的大都和皇城,才是真正的油水富地。 就在这群西京士兵摩拳擦掌之时,他们没有想到,在作战士兵全部攻入北门之后,一支义成军队,在几百个悍勇武士的带领之下,鬼魅一般地,从他们的身后包抄了上来。 义成军出其不意,剿杀了这支前一刻还在为同伴呐喊助威的西金兵,随后迅速关闭城门,浇筑预先熔化的铁水,再堆叠准备好的巨石和巨木,完全地封死了出路。 与此同时,按照预定计划,退到了其余东、西、南三个城门的义成士兵,也全部顺利撤出。 城门如法炮制,亦全部关闭,堵死。 将近三万的西金士兵,便如此,按照李穆预定的计划,被关在了义成城中。 从追杀敌人的胜利狂热中清醒过来的西金人,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占领的,是一座空荡荡的,除了断壁残垣之外,连个鬼影也看不到的荒城。 出去的城门被堵死了。 而他们,被外头的义成士兵给困住了。 城墙高耸,即便他们有勇气跳下去,倘若运气足够好,没有摔断手脚,迎接他们的,也是等在外的义成士兵那无情的如蝗箭阵和熊熊大火。 西金人在城里无头苍蝇般地游荡了大半天后,继而又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他们没有吃的东西! 找遍全城,莫说能找到半颗能够入腹的粮食,就连路边那些可以吃的野草,竟也被收割一空! 攻下了城池的西金人,这才意识到,他们上当了。 他们攻下了城池,却变成了困在桶底的一群蚂蚁,出不去了。 …… 战事进展的消息,让整个临时聚居点里的气氛都随之兴奋了。 众人脸上带笑,孩童们书声朗朗,女人们纺线做鞋的劲头,更加足了。 这一日,一个晴朗、静谧的午后。 西金人已经在城中被困了四五日了。 据说第一天,密密麻麻的西金士兵登上城头,朝外向李穆的围兵射箭,叫骂,城中火光四起。 到了现在,大概连老鼠都被抓光了,还发生了自相残杀的事情。不断有饿得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的西金士兵爬上城头,哀告投降。 孩童们被消息刺激着,格外得兴奋,这两天简直都无心上学了。洛神便也不勉强,今日早早地散了学。 她在屋里,原本编写着一本新的认字手册,打算回城后,发给课业优秀的学生。渐渐犯困,打了个哈欠,搁笔,卧在窗格子边的榻上,闭目小睡。 醒来,感到身边凉风习习。睁开眼睛,看见那盲女竟坐在身边的地上,手里拿了一柄扇子,慢慢地摇着,在给自己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