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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离京之初,一直都以为,陛下为这个,对他生出不满,想寻个机会整治他,才派了他福建的这一趟差事。 后来跟卫箴一番谈话,让他意识到事情或许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可至于别的还有什么,他那时也只能往昭德宫身上去想。 娘娘有心抬举刘铭而刻意打压他,他早看出来了,陛下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说不准就想帮娘娘一把呢? 事关皇子时,昭德宫不能受到半分牵连,可别的事情嘛……陛下什么时候,不是以娘娘的意愿为先? 然而直到今时今日,他才幡然醒悟。 他怎么能够不犹豫呢? 蒋招想做什么,陛下又想对他做什么。 张显阳如果真的把蒋招也参了,那他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这样义正词严的上密折,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打击汪易昌,是汪易昌真的可能通了倭,还是说,蒋招真的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伙同汪易昌一起? “东昇,如果把你放在蒋招的位置上,这些年——”郑扬终于捏着扶手坐直了些,可还是靠在椅背上,手指尖儿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扶手上,“蒋招很少跟我说起福建的情形。他就在福州,我却一点也不知道,张显阳和汪易昌之间,几乎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一个是巡抚,一个是都指挥使,倭寇横行,大敌当前,汪易昌昔年若要领兵出征,后方少不了张显阳调度一应军需。东昇啊,”他又顿声,掀了眼皮看过去,“你怕不怕,张显阳公报私仇,懈怠军需而报复汪易昌?” 东昇眼皮一跳,犹豫着又叫了声祖宗。 郑扬就明白了,嗤了声:“你怕。” 他说是,垂下眼睑,很坦然的应了是:“倘或张大人真的起了这样的心思和念头,军需供应不足,大军就很有可能节节败退,又助长倭寇威风。福建沿海一代,常年受倭寇sao扰,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若是我在这里,绝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郑扬手上的动作顿住:“继续说。” “所以祖宗其实是想说,蒋招这些年里,都在做什么呢?”话到这儿,他才抬眼望过去,“张大人和汪将军的事,朝廷不知,祖宗您也不知。他在福建做守备太监,可却像是活了个糊里糊涂。如果不是今次出了事,祖宗和卫镇抚使一起到了福州来,恐怕永远不会知道,福州府的形势不容乐观。而蒋招呢?将来如果出了事,他大可一推干净,只说汪张二人面上工夫做的极好,连他也给糊弄住了。” 是啊,他大可以推个干净,谁还能拿他怎么样呢? 如果不是他们今次到了福州,如果不是蒋招从一开始就害怕了,想要明哲保身,他还会把张显阳和汪易昌多年的不睦与积怨说给他们听吗? 怎么偏偏就那么巧呢。 他们才知道了这些事,连调查此案要从何处下手尚未敲定时,汪易昌就死在了他们进福州的当天夜里。 郑扬面色倏尔寒下来:“我可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徒弟来。” 也许是他周身杀意尽露,东昇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祖宗,您不叫蒋招来问问吗?” “问?问什么?”郑扬冷笑,“你聪明,真听不出来卫箴什么意思?” “可……”东昇略顿了一回,“可卫镇抚使此番,少不了要把蒋招提到面前好好问问话了。蒋招的身上,有了太多疑点,卫镇抚使是奉旨钦差,要用刑,谁也拦不住,别说是蒋招,我说句不敬您的话,就是祖宗您,他也没什么不敢的。” 这是实话,可郑扬也无计可施:“你怕蒋招诬陷我。或者他屈打成招,不管他是否攀咬我,在外人看来,他始终是我的人。” 东昇点点头:“祖宗好歹想见见他,自个儿心里有个数不是?” 第一百四十章:沉住气 第一百四十章沉住气 见?见他还有什么意义。 东昇的心思他明白,无非是觉得眼下拿捏不准蒋招到底在干什么,心里头发慌,生怕将来对他不利。 郑扬想到这儿,不免又深吸了口气。 他身边儿的这几个,只有东昇,是他一手教出来,又一直都留在了他身边的,即便是他去大同的那四年间,东昇也跟着他。 原来人和人之间的亲疏,真的是有分别的。 蒋招离开京城不到六年,可就是这么短短的六年不到,变了个人似的。 郑扬噙着笑摇了头:“不见了,有什么话,叫他跟卫箴去说吧。” 东昇心头一凛:“祖宗,您这是……” 这是打算放弃蒋招了。 不管蒋招到底有没有藏秘密,在郑扬心里,他都再不是从前那个蒋招。 哪怕蒋招今次虽然行事诡异,却始终与福建案没有丁点儿瓜葛,往后,郑扬也不会再拿他当自己人看待。 这对于蒋招而言,无疑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昔年他是郑扬的人,多少人为此高看他,就也有多少人为此而记恨他,加上他自己仗着郑扬信任,一向眼高于顶,在这十几年间,京城、福建,他不知树敌多少。 有朝一日,他失去了郑扬的庇佑,那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说他是宫里的人,是司礼监的人,但司礼监那伙子人,为着当年郑扬掌管御马监,两边儿闹的脸红脖子粗,谁也不正经服气谁,没有离京那会儿,蒋招也好、杨明礼也好,他们这几个,不也是成天叫司礼监的人给脸色看,不过那时他们底气足,通常都还了回去而已。 真失去了郑扬的信任和庇护,蒋招只怕到最后,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 到底是一起长起来的人,东昇一面暗恨他今次行事不够稳妥,恐怕要连累郑扬,可一面又少不了为他担忧。 他简直是把担心二字写在了脸上,郑扬瞧见了,又觉得新奇:“你替他担心?” 东昇抬眼望去,也并没有打算欺瞒郑扬,就顺势点头说了个是:“祖宗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可就是因为明白了,才放心不下他,往后……” “路是人自个儿走出来的。东昇,小的时候我教过你们吧?”郑扬高高的挑眉,坐正了身子,“人家都说命数自有天早定,我却教过你们,人定胜天。没人逼着他这么办事儿,也不是我没教过他怎么处理麻烦。在京城的时候,多少事儿我都交给他,叫他去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