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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平日里并不待见秀才父子二人,这一点他心里还是有数的。说来这也怪不得大家,在那穷乡僻壤里,想要把读书当做饭碗,甚至一天满脑子经世治国之道的,脑子无异于被驴踢了!用他们的话来说便是,秀才啊,你与其一天抱着坨纸啃来啃去,倒不如去田里转转捡两朵牛粪,或许里头藏着金子也不好说——总比你现在日日不务正业来得好!说罢,大家伙一阵哄笑。云秀才咬着嘴唇也不反驳,只是那眉头又皱了几分。而小云礿现在这神色,倒同他爹爹十二分相似!他低低道了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声音极低,但我还是听见了。可惜当时的我不懂这是啥意思,自然也便体会不到他的高风亮节!云秀才呵斥一声:“云礿,不得无礼!”于是云礿便只好乖乖地将世上的话一字一句背了下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我听得云里雾里,不由得问道:“这什么‘长太’与‘掩涕’啊,到底有多稀?可有我家灶台上那碗粥稀?”不知为何,大家都沉默了,也不知听懂云礿的话没。我却忽然觉得背上一痛,转头,见爹爹瞪圆了眼睛望着我,一张脸紫得跟个茄子似的!再后来,进了书塾,夫子问道:“云礿,你跟了为师那么久,为师问你,你志在何方?”他挺直了腰杆,一板一眼地道:“身为大丈夫,自然惟愿盾持缨动,风烟萦带,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夫子混浊的老眼中终于射出了赞赏的光:“嗯,甚好,有志向!那你便觅一个佳句来概述一下罢!”“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他回答得倒迅捷。我一听却乐了,就他那皮包骨头的小身板,得了吧,还醉卧沙场呢!恐怕他要是真去了边塞,沙场没到就先给活活折腾死了,想着想着,不由得“噗嗤”一声。这一笑不要紧,本来书塾里的人便寥寥无几,这下大家的目光可是都转到了我身上。“哦?徐子方,你笑什么!看你这自信满满的样子,不如便说说的高见!”夫子在就看我不顺眼了,现下终于逮着个机会好好惩治惩治我!我顿时便慌了,心中更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我便不瞎起那哄!然而我还是学着云礿的样子站了起来,努力装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搜肠刮肚,确实一句诗也想不出来。罢了,有什么便倒什么好了!“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我将几句诗行云流水,气势磅礴地念了出来!课堂上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各个角落里笑声不绝于耳。夫子气得吹鼻子瞪眼,面色十分绝望。当天傍晚,“徐子方今后想当只鹅”的流言便飞遍了大街小巷。尽管在某些层面上来说,我与他还是有几分想象的,可更多时候,我与他却依旧是水火不相容的两个极端。就比如方才他沉郁顿挫、目不斜视说出的那句“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曾令多少仁人志士热血沸腾,可我听来却味同嚼蜡。确实,云礿从小便有着匡时济世的抱负。他眼中装的是世间疾苦,心里容的是天下苍生。哪怕最艰难的时候,我与他二人分一杯稀粥,可我心里想的是何时能吃顿白米饭,而他则在忧虑如何让人民丰衣足食。可我确实觉得,这也未尝不好。人各有志,他心高于天,而我则甘愿做一潭烂泥,反正扶不起来,不如所幸找个阴凉地儿,以烂为烂,一烂到底。反正说白了,我自己过得舒服自在便好,也碍不着别人。于是我便只是笑笑:“甚好甚好!你才高八斗,没点作为倒确实浪费了!”他忽然收敛了微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徐子方,其实你不必妄自菲薄,在我心目里,你从来不比我差半分!”其实他这话,一笑带过便好。他云礿心中那几分傲气,我再了解不过。舞文弄墨的,身上多多少少有点酸气,更何况云礿肚里确实是有些东西的。能入他法眼之人,屈指可数。见我不说话,他又补充道:“我云礿此言绝非戏言,我真的从未看轻过你!”“哦?那你倒说说,你到底瞧得起我哪点!”他思索了半晌,他越是不说话,我心便越发地凉。看来我是真正无可救药了!“嗯……”他沉吟了一阵,“至少,你是唯一一个爬树比我快的人!”乖乖!我一口老血!他倒真会安慰人,我居然感动得开始反省,我之前是否真有些太过轻浮。只是有志之士已抛头颅,洒热血,而浪子回头,却只能苟且偷生。罢!罢!罢!云礿,你未完成之事,便由我来代劳好了,而你要的清平盛世,几十年后九泉之下相见时,我定细细描绘于你。我飒然转身,大步流星折回屋内。案前之人抬头,见我回来,眉宇间微露诧异之色。我一口干掉先前凉了的茶:“萧老板,徐某愿效犬马之劳!”第五十三章进城“芝麻油,白菜心,要吃豆角抽筋筋。三天不见想死个人,哼儿咳哟,哎呀,我的三哥哥~”不远处城门大开,似一张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我骑在马背上一颠一颠地望着前方,心里有些发慌,连忙哼起小曲儿压压惊!“哟,东越王今儿心情不错嘛!”身后跟着一个小卒,是个细皮嫩rou的小胖墩儿,嬉笑着拍我马屁。我总不能告诉他我唱这曲儿是为了壮胆,便装作恶狠狠睨了他一眼:“没规没距的,谁准你跟着我的?”孰料似乎真吓着那孩子了,他一个激灵,脸顿时更白了,乖乖噤了声。我看他小小年纪怪可怜的,平日里好像也没几个伴儿,心一软:“打了胜仗嘛,自然高兴,来帮我牵马吧!”他闻言,刚垂下的头立即欣喜地扬了起来,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我催促到:“快点,磨蹭什么,笑得跟个傻子似的!真上了战场,有那么多闲工夫让你磨蹭吗?”他眼睛亮晶晶的,夹了夹马背,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接过缰绳站在我的身侧。“叫什么名儿啊?”我做出一个和蔼的微笑。“游茂炳!”“不是,龟孙儿,谁教你骂人的!”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不懂军规就算了,还敢辱骂将领,真该乱棍打死!“不是不是,”他也不着急,嬉笑着解释,“东越王您误会了,小的就叫‘游茂炳’!”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爹娘取这名字,也实在是忒损了!“多大了呀?”我故作老成。“十六!”他毕恭毕敬地回答。才十六,还是个孩子。“待会进了城可给我放机灵点,听说这青宁城县的知县是个川耗子,狡猾着呢。”我故作慈祥态关切地告诫他。“没事儿没事儿,越明王放心,我比他更机灵。”他挠挠头,憨厚地笑了。我心想就你那傻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