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平行线
不知出于什么情绪，归同光目送姜晴江河相互交流的身影走出大门，直到一点都看不见，才双手插兜，转身往办公室走。 第一件事不是继续看姜晴来之前还没看完的邮件，而是打开系统，输入姜晴的信息，找姜晴的病历。 入院时间是半个月前。归同光浏览完就诊记录，关掉系统，出门向住院部走去。其实没什么好再查的，姜晴出院了，病肯定好了。但她把“住院”这件事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下一秒就和自己说再见，平淡得好像“我得过一场小感冒”一样简单。 可是小感冒也会死人的。 那个叫江河的男人知道这件事，甚至误以为她又病发匆匆赶来，没见到他一样从头到脚把姜晴关怀了个遍。而他是姜晴的主治医生——虽然主攻方向不一样，但他好歹是个医生。他的病人生病了，直到痊愈他都一无所知。尽管都在同一家医院。 归同光的脚步生出烦躁来。 这阵烦躁伴随着他浏览完姜晴的住院记录。“小高今天上班吗？”负责姜晴的住院医名字有点眼熟，好像是母校的学弟。他问当班的护士。 “归医生，高医生今天是夜班。”护士确认了一遍，告诉归同光。 “麻烦帮我转告他，上班了联系我，有个病人的情况要问他。” “好的。” 归同光离开住院部的时候看了姜晴住院记录里记载的病房一眼，有个老奶奶正在吃苹果。 “归医生真的好帅啊！好想嫁！” “又有能力又有风度，喜欢他的女人多了去了吧。” “哎，但是有传闻说他已经结婚了诶。你们别说出去。” “什么？不会吧——” “今天早上我看见他和一个女人一起从VIP那台电梯上下来，长得还蛮好看的。” “那应该是病人吧，别瞎说。” “我有同学在VIP，我中午问了，人家说不清楚。……怎么可能不清楚！” “VIP的信息都不能透露的，不告诉你罢了。” “诶，你那传闻哪里听来的？感觉不是很可靠。” “早忘了……听说是之前看他无名指上戴了婚戒。” “我从来没见他戴过戒指。” “我也是。” “造谣吧。” “就算是无名指戴了戒指，也不一定是结婚了啊。” “他没班都会来医院，怎么可能有家室。真有老婆早陪老婆去了，还搞研究吗？” “所以说多有魅力！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主任医师，一头扎在医学事业上，我怀疑他根本不需要情情爱爱，只爱医学。” “找男人找这样的多遭罪，理都不带理你的。” “他帅啊！” “别说，他不仅帅，还挺有钱的。” “怎么个有钱法？他开的车也就中等偏上吧？” “你没见过他手上戴的表吗？百达翡丽！” “你对表还有研究呢？” “什么款式倒看不出来，我也不能老盯着人家手表看吧。但肯定价值不菲。” “你是真想嫁假想嫁？试试呗。” “我可没那个胆子。” “哎呀！” “大惊小怪的，小声点！” “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我说今天早上看见的那个女人有点眼熟呢？之前来过我们科室的！” “就说是病人吧。” 归同光在休息室门外站了许久，觉得自己好像不拿那份被小李落在里面的文件也行，将就着看一下办公室电脑里的电子版吧。 夜幕的降临一天比一天晚，工作日的病人不比双休日的少。难得上来的困意带着有实感的疲惫压在肩膀上。归同光活动了一下双肩，早就过了夜班上班时间，科室里除了他早都下班了，手机来电没有响起。 从前没觉得给姜晴安排检查的月份有这样难熬，像有蚂蚁在心上瘙痒。工作的时候不觉得，但一从专注里走出来，就有一阵若有似无的空虚感萦绕。比如在小高仍旧没有联系他的现在。 查看了医院通讯录，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内线都好端端的登记在册，没有错误。输入高医生的名字，弹出来他的联系方式。归同光看着那串数字，按了返回，关了手机，想用座机拨住院部的电话。又觉得这样不如直接去来得快，放下听筒，从座位上起身。 还没走到电梯，手机振动。归同光快速拿到眼前，只是微信消息。“突击检查。” 让人更加烦躁的四个字。“还在医院，推一下。” “我也不在！庆嫂偷偷打电话给我的，叫我们一起回去。” 归同光深呼吸，“你在哪里？我现在来接你。” “我来找你吧，开雷克萨斯回去一看就是从医院来的。十五分钟。” “好。” 归同光加快脚步，很快到达住院部。值班护士说高医生正在查房。① 查完大概九点，归同光看了看表，现在不到八点四十。 “我待会儿再来找他。” 钟婉清在八点五十三准时发来她到医院的消息，归同光从办公室整理好返回住院部，高医生还没查完。 “十分钟，还有点事。” 归同光在意识到自己有些心急后陷入自我思考。他有些分不清现在正在等待的，究竟是姜晴的病史，还是一个答案。一年半以来，关于她的事情从没有和钟婉清有过交集，也如同他和钟婉清的关系：平行线，互不干扰。 这是节外生枝。② 在归同光给自己的等待下了这样严重的定义时，小高医生终于查完了房，匆匆来到护士站。“归医生，您找我？”高远简单解释了他想查完房以后再跟归同光联系，两人边寒暄边走到楼道尽头的窗边，归同光直接切入正题。 “我想问一下半个月前你是不是接过一个病毒感染高烧住院的女病人，名字叫姜晴。” 高远思考了一下，没让归同光等太久，“是的，我有印象。” “她之前也是我的病人，今天又来看病，她说不久前有住院史，想再来了解一下情况。早上的时候你不在，我刚下班，回去之前再来问你一下。”归同光说的话真假参半，目的是打消高远的疑惑和顾虑。 高远露出了然的表情，概括了一下姜晴的情况，和归同光在病历上了解到的差不多。 “按照你的判断，她出院以后应该不会再有复发的可能了吧？” 归同光又提了几个问题，一方面确实想再仔细了解病情，另一方面是想从话里找到其他线索。 “其实我对她印象还挺深的，高烧还没完全退就要拿着笔记本电脑工作，还是她男朋友劝住的。” 这就是归同光想要的信息。他控制住表情，“她住院的时候是男朋友陪护的啊？” “是啊，我当时听急诊的护士说，她男朋友好像是砸了她家的玻璃才救下的。送来的时候昏迷已经超过十小时了。她男朋友的手也是在急诊包的。” 归同光攥紧拳头，回忆早上见到的江河，想不起来手上是否有伤痕。正想结束这次对话，高远继续道。 “不过他俩看着也不像情侣……哦，归医生，您还有其他要了解的吗？” “病情方面都了解了，怎么个不像情侣法？”归同光学习休息室里护士八卦的语气，自然地将话题进行下去。 “还有一个学生样的男生来探病，问我能不能送玫瑰花，会不会对病情有影响。看起来像追求者。” “住院部能看到的人情世故确实很多……”归同光松开拳头，去拍高远的肩膀，以前辈和同事的身份把话题终结。 离开的时候刚到和钟婉清约定的十分钟，归同光心里没了烦躁的感觉，小跑几步，希望把失约时间缩短点。